两人正说话间,许久不见的村长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过来。
村长脚上绑着一层厚厚的棉布,看样子是腿伤着了。也是,这次狂风来袭,不可能没有人受伤。
柳涵不知道这人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扶着村长那人他也没见过,便躲在了一边,假装没看到人。反正现在家里长辈在,嫂么也在,就是有事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老郑家的,你这进程挺大的啊。”村长气若游丝,偏分这句话说出来就是让人生厌。”柳涵都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心道这是来者不善了。
虽然郑家同村长之间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别人迎上来便一脚踹开。郑爹收拾了下,迎了上去:“村长。”他语气倒是分不出有尊敬还是别的意味,仿佛就是同一个普通相识的人说话一般。
村长呵呵一笑,在已经打理好的地方小走了一圈,连连点头:“这有亲戚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才一天的时间不是?这房子今儿个就能恢复原样了吧。”
柳涵暗嗤一声,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不腰疼。就这状况,今儿个能完工?他怎么就那么想笑呢?
郑家房子虽然不多,但好歹家里每人一间还是有的,当然,郑文韬同柳涵这种只能算一间。毕竟家里人多,再小也不可能小到哪里去。如今也不过收拾出了四间卧房一个厨房,装粮食的都是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现在速度还算快,后面就得慢了,毕竟现在用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没被风刮折的。剩下的房子若是要修复,就得重新上山上弄材料,可费事儿。
“不知村长今日前来又指教?我郑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成,恐怕还是个未知数read;。”郑爹也不同村长打太极,语气里带了几分生疏。
村长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微抬起头一脸的趾高气昂:“如今村里的乡亲们饱受天灾的折磨。昨儿个我听说你郑家带回来不少的粮食,老郑,这粮食你可得那些出来。”恐是怕郑爹拒绝,村长这时候语气倒是快了起来,同先前的气若游丝截然相反:“三四年前你们郑家可是不行的,靠的是相亲们的接济,如今村里遭了灾,老郑,这粮食你莫不是打算私藏不成?”
好样的,柳涵暗想,这是打自家粮食的主意了。
心里不平衡,柳涵干活儿都重手重脚的,一双手猛然伸过来,将其按住。
柳涵诧异抬头,便对上郑文韬一脸的担忧:“小涵,你这是作甚?”
“我心里不畅快,咱们家这么多人,还刚刚遭了贼,怎的有人就好意思来讨要便宜来了。”故意抬高声音,柳涵就是想让这不知耻的村长老头听到。
他们郑家又不是搞慈善的,村子里的人这么多天都在忙活,何以现在知道他们家还有点粮食村长就过来了?他们不在的时候,那粮食不见了又怎么说?
村长见识过柳涵的伶牙利嘴,这个时候倒是明智了一回,没接柳涵的话,就逮着郑爹说三四年前的事情。
“老郑,你也别说相亲们心黑,实在是每家每户的粮食都被风刮得差不多了。而且……你们家不是还有门亲戚?是庄家老爷吧?”村长眉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郑爹已经知道了村长的意思,今儿个他若是不把粮食拿出来,那便是对不起相亲们。这村长是铁了心要他吐血,否则就要落实他郑家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这村长有什么底气会想到用同样的方法,再来郑家勒索一次。
“村长,当年的情分,我郑家可是铜板白银,一一还清了。”郑爹语气强硬。
村长哼了一声,也不用身边的人扶了,梗着脖子便质问道:“铜板白银,可有字据?可有凭证?我作为一村之长,怎的就不知道?”
“你……”郑爹竟不知村长原是打的这主意。当时情况紧急,谁会带着那么久远的字据逃亡?如今村长这般有底气,那边是……
一股不好的预感将郑爹席卷,家里的米粮能丢,那字据不照样能丢?郑爹脸色一白,勉强还能维持不爆发:“村长,莫要欺人太甚。”
村长笑得奸诈:“老郑,你也莫要狡辩了,当年每家每户拿了多少米粮出来,我这边正好还有底。乡亲们也知道你家人多,这次灾难又来得意外,这利便只收半成,粗米小麦都成,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开个会,好把这笔账给算清了?”
郑阿么当即就怒了,也不管这村长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也顾不得自己的修养,指着村长的鼻子便骂道:“好你个郑应东,真当我郑家好欺负不是?白纸黑纸算得了什么?我郑家又何时欠了你家的米粮了?你也给拿出个章程来啊。”
瞧着郑阿么胸口剧烈的起伏,便知道这人有多生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柳涵生怕郑阿么把自己个气着了,连忙跑过去安慰:“大阿么,你消气,消气。”他虽然也生气这村长的为人,但为了这种人把自个儿气着了,划不来不是?
郑阿么这个时候哪里能消气?
“郑应东,我郑么子今个儿就把话撂这里了,要米要粮没有,要钱更没有,要命倒是多得很,就怕你这个小村长要不去!”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决绝地话?当真是被这黑心的人逼到了绝路,别无他发read;。
郑爹心疼自家夫郎,郑家人对夫郎从一而终疼爱的习惯都是继承自郑爹,见夫郎如此,他脸上的寒气也满布上来。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身上的气势不可能三五年就消磨殆尽,那一瞬间,村长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官老爷,腿上的劲儿都少了好几分。
“若要粮,可以。官府衙堂上,我郑家欠了多少,待官老爷判清,定然如数奉还。”
村长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事儿怎的能闹上官府?他自己的村里发生这种事情,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更何况他们手里早就没了郑爹当初借粮的字据,有的不过是那份儿郑爹还粮的字据,还是从郑家偷出来的。他拿出来有什么用?若不是见这郑爹为人一向低调,他这次怎的敢这般行事?
“即使如此,见管倒是不必了,正好明日村长要就这次的天灾开个会,这事儿咱们几在族长面前说。哼!”
村长甩袖离去,郑阿么气愤不已。
家里谁不气?不过是为了不火上浇油,没有说出来罢了。
柳涵不知道这次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家同村长已经有些日头没有来往了,这次这人既然敢公然说天话,事出必有因。
“大阿么,咱们快些看看,家里还丢了什么东西。”
郑阿么脑子也反应过来,最先找了那还粮的字据,果然不见了,当即整个人都有些懵。当初他便知道这村子里有些人不好相处,字据便一直好好保存着,一直缝在床顶上。这是什么样的贼人,才能在他们不在的这些天,将如此隐秘的东西都搜了出来?
郑阿么想到自己一家子,和剩下的那些可怜巴巴的口粮,悲从心来,也忍不住抹了眼泪。
郑爹叹了口气:“你呀,担心作甚?咱们那是还粮的字据,他们拿去有何用?”同郑阿么说话,郑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柳涵也忙应和:“就是就是,大阿么,你想啊,都这么久了,他们定然不会留着咱们借粮的单子了,拿了还粮的单子,也没有用啊。”其实这次柳涵还真蒙对了。
因着村长这一出,小麦和家里失窃的事情郑爹原想息事宁人,毕竟大家现在基本都是有家不能归。顾忌着一份乡亲情分,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事。但如今,村长不是要找长老开会?那这个会,他倒是要亲自去开,把这几年的委屈和隐忍全都给讨要回来。
真当他郑家好欺负了不是?如今家里的孩子陆陆续续娶了夫郎,往后巧哥儿他们也得嫁人,孙子也会长大,难道要被压在这小小的郑家村一辈子?
吴大夫晚上依旧把夫郎送了过来,他自己已经收拾了些床铺出来,但是想着家里的房梁都是他自个儿搭的,万一不安全,便还是腆着脸将夫郎送到了郑家,打算再叨扰些时日。村长已经在村子里扬言要郑家还粮,他便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原委。
“老郑,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吴大夫不是个冲动的人,柳涵他们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郑爹抽着大宝从“垃圾堆”里给他掏出来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口:“搬出郑家村。”
“搬出郑家村!”吴大夫一惊,腾然从长凳上站起。他倒是想过郑爹这次会同村里闹翻,即便是他,也不会忍下去,但没想到这人会直接说出搬出郑家村的话。
柳涵原本在同郑文韬说话,规划尚存的家具的摆放问题,听到郑爹这话,也愣住了。
“大阿爹,咱们搬出郑家村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