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冯保把殿下床前的小熏炉移到侧面的软榻之上,淡淡的龙涎香萦室。
床榻首尾四处的金盆也都移开了些许,自家小爷身子虚,可不能贪了凉。
要说这金盆实乃夏季消暑最佳,冰箱空调两用一体。放它数十架在殿内,积雪如山,满室冰凉,所谓不知人间有尘暑。
据说当今圣上身体康健火气重怕热的很,每到酷夏必置数十金盆于案几上,有那年迈的老臣于三伏天觐见皇上,却是“体栗战栗,不可久立”。
皇上一问缘由,才知道是被凉的,于是赐缎绫披上。
金盆汉唐时称冰鉴。冰鉴多是青铜所铸,发展至今,本朝金盆已多是木制,且以昂贵的黄梨木为主。
形式为上宽下窄方斗状,顶上有可取的活板,镂雕的钱形孔,下有小孔漏水,里包锡皮,两边还有铜制耳手以便携带。
太子宫内使用的是蓝琉璃釉竹节金盆,制作十分精巧美妙。
“老伴,鹿梨浆,要冰过的”
冯保便打开金盆顶上的活板从里面取了一盅出来倒在瓷碗里给太子端了过去。
“小爷,您少饮一些,不可贪凉”
太子果然只饮了半口便递了回去,冯保为他盖好薄被放下纱帐。
“老伴,你且去歇了,不用管我”
“小爷先歇着罢,老奴再守您一会儿”
冯保就坐在床基之上靠着床沿看着他的小主子。
只见他家小主子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劳什子的匕首鞘看个没完,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傻笑。若不是主子长相俊朗若神如仙,怕真让人觉得莫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主子也未有半分睡意,倒是越发来了兴致似的傻乐。
“小爷,前两日您就没歇息好,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早些睡了罢”
太子不忍冯保年迈终究是放了匕首鞘到枕头底下,闭上眼道“我睡了,你且去罢”
冯保撑着床沿站起来将帐子压好不放心道“小爷,您好好歇着,有什么便唤老奴”
帐内太子传出极轻的一声嗯。
冯保摇了摇头,轻步退了出去。
自从小爷三日前从乾清宫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常常傻笑,夜里就“兴奋”的睡不着。他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何好事,让殿下如此惦念高兴。
萧桓躺在床上,如何能睡得着,还有几个时辰,庄宴就会成为他的先生,负责他日常的教习功课。
心心念念的想着不知道庄宴明日会教他些什么,他要破例第一天就留庄宴值守,晚上他便可以再去请教功课,还能赖着不走也未可知。
他在这宫中朝中无依无靠的求生存,遭遇过无数险象环生的情势,却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怕庄宴恼他太过阴险算计,怕庄宴觉得他沉闷不爱和他相处,怕庄宴觉得宫中拘谨……总之就是怕得不到先生的喜爱,留住了庄宴的人,却未必留得住那颗热血沸腾的心。
庄宴就如同夏日的耀耀正阳,那么的鲜活热烈令人目眩,而他却如同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衰败而沉寂。
如此患得患失之间,更是久久不能入睡,直到莫约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下。
可他心里终究是惦念得很,讲学辰时初刻(早上七点)开始。但明日是庄晏作为太子太傅的第一讲,便有太子出阁讲学的正式仪礼,仪制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卯时初刻(早上五点)。
想到庄晏那么早就已在外面,他哪里还能睡得着,寅时许(凌晨三四点)便醒了过来,挨到快卯时便唤了人进来洗漱换衣。
因此当冯保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
“小爷,我的小爷哟,您起这么早做什么,身子哪里受得住”
冯保急得跟什么似的,他也急得跟什么似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只盼着天光早些亮起来,他便能早些见到庄晏。
想到庄晏如今就在殿外,而他却在殿内,为着那劳什子的礼制,他还不能出去,心里便难过得跟猫抓一样。
“老伴,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