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眼神,有痛惜有不忍,但是也有事先就已预知到的冷静。
继而,他也倒下来。
他想,他的同伴应该也和他一样,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吧?
……
霁昀缓缓走过来,扔掉沾了血的赤羽剑,厌恶地拍拍手。
“演的不错,真像一个去私会郎君的娇滴滴美人儿。”
珞薇冷冷地看她,“只要想办法引开他们就好,你何必要置人于死地?”
“何必?”霁昀冷笑,“汜叶珞薇,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会笨到留着活口,好让他们通知陌辰汀?还是你对我这一石二鸟的计划根本没看出来?你说,我用你的赤羽剑杀了他们,等陌辰汀发现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呢?”
珞薇闭上眼,掩住自己有些湿漉的表情。
对不起,我已经尽我所能,把对你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珞薇姑娘,请吧?”
霁昀煞有其事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珞薇冷冷觑她一眼,跨步迈过去。
两人同御一柄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虞山。
珞薇没去过杻阴宫,就任由霁昀带着她在山峰大河上七拐八拐。
“别想着在路上耍什么花样,至少现在你的命还在我身上。”
珞薇不禁觉得好笑,“我若是想耍花样,刚刚在断合顶,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是吗?那你去杻阴宫又是准备做甚?”
风静静吹,珞薇就站在离霁昀身后不到三尺的地方,她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心酸之感。
“我只是想看看,羽千夜他是不是真的为了得到天虞山,利用了我。”
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个我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的人,相信了一百五十多年的人,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
霁昀更加冷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珞薇没有说话。
半晌,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为何有种心生苍凉之感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和霁昀现在所处的是老地方,很久很久都没来过的老地方——
南霜城。
霁昀无所谓地往底下瞧了一眼,“你应该很怀念吧?”
南霜城,在这里,曾有两位少女和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一起在街上抓过小偷,听过说书人说书,看戏、喝酒、大闹……他们像世间最平凡的少年少女,在这里平凡而快乐过……
在这里,阿枚还是那个偷偷学人打扮的鼹鼠精;老俞还是每晚到亭子里坐一坐,想着自己和老伴儿生前的点点滴滴;霁昀和茂陵还是从早到晚的小打小闹,茂陵总是会让着她,可她却越发的盛气凌人;而她,有着一个充满希冀的未来,她在为那个美好的未来努力地活着……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腥风血雨,为何不怀念呢?
再往前,就是夜蓝村的地界了。她还记得,她在这里听了一个又一个或悲伤或搞笑地故事。
贪吃而天真的茂陵;痴情而善良的苦命鸳鸯,琼和琚;美若天仙的栀溪和神界第一高手龙太子;以及,可悲又可笑的她,汜叶珞薇。
霁昀也看到了,淡淡说:
“你知道,当日我和羽千夜为何宁肯喝下那杯毒茶也不愿说自己的故事吗?”
“为什么?”
珞薇视线往底下一扫,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我们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时,我的秘密就是我的身份,那羽千夜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珞薇指尖一点点发凉,下颌开始紧绷。
她没有回答霁昀的问题,视线一直停在底下的夜蓝村。
或许,这里已经不能叫夜蓝村了。
如果不是那条夜蓝河,如果不是从南霜城一路过来,如果不是还残留着那些植物。
她根本认不出来,这里是夜蓝村——
这里,早已尽付与断壁残垣。
烧成黑炭的枝干,黑黢黢的草根,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尸骨的烧焦味。
阵阵升起的白烟中,那里面,是窥婆的骨灰吗?
她记得她还承诺过,如果窥婆肯放他们离开,她会为窥婆养老送终……
“是你吗?”
珞薇的声音比隆冬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还冷。
霁昀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人知道得太多,总不是好事,更何况像你我这样藏有太多秘密的人呢?”
“你太过分了!”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她想,霁昀现在应该会死在自己眼前。
“汜叶珞薇!”
剑身剧烈晃动了一下,珞薇差点儿一个不提防失足落下去。
“你未免也太自视过高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这儿装菩萨?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血沙门是被谁在一夜之间屠了全族吗?!”
珞薇脸色刹那褪为苍白。
是了,是这两个月来,陌辰汀把她照顾得太好,好到让她忘了自己是谁,让她忘了自己曾是个沾满鲜血的人。
忘了像她这样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这样一个身负罪恶的她,怎么可以有拥有幸福的权利呢?
她真的曾努力地想要朝幸福迈进啊,可是她忘了,她根本不配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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