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禄心头咯噔一下,哪里还敢再答腔,只一个劲地换着手,不停地用衣袖去揩擦面上的冷汗。
“还好!”宫主的腔调突然变得生硬,接下来便是短暂的寂静。
“本宫还算是对你有一丁点儿了解罢。”
曾国禄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轻声回道:“小禄深感宫主知遇信任之恩。”
“用者不疑疑者不用——你呀,还是那句话,柔韧有余而决断稍逊。”
曾国禄绷紧的神儿才开始松动起来,只能等着她接下来的发话。
“还好。”她又抛下这两个字来,接着字字清晰地道,“本宫早有一套随机蘀补之法,一切皆如本宫所料。你也并未寻些借口来搪塞本宫,也未自圆其说。虽也知晓那其中的两人算是本宫指派出去的,而另一人并非我宫中之人,无甚要紧。”
接下去,便又是一短暂的静寂,可是在曾国禄的感受中却更是漫长难受。
“还好。”仍然端坐的她将手一招,朝厅外唤道:“密令使。”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曾国禄料想道定是那位紫衣女郎。果然,依旧低着头的他从眼角处瞧见,紫色的衣裙从身侧飘过,同时有一阵佩兰的清香沁入心脾……直到此时,曾国禄才暗暗地吐出一口气来……
苍穹 寒星 云层低暗 一弯冷月 。
一切生灵皆潜藏无声, 唯有夜风掠过,刚进入冬月的海龙沟,还真个是天寒地冻。已冰冻了千百年的地面上,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了一个人影来。只见他在冷漠的夜月下有些犹豫地站立了一会儿,把目光朝四周扫视了一番。像是在判定将要行走的方向,在冰地上投下朦胧的影子微微晃动。
此人还是曾国禄,终于离开了地宫,这会儿方舒出长长地一口大气。但他的心下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多少,自己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子何时是个了?他将在湖堂宫内的秘密身份唤作是‘地下活路’,将在朝廷的职位叫做‘面上差事’。想我曾国禄若不是因了祖上实难抹去的深冤大仇,如何来干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勾当?咱这一生——只能就是如此了。
想到自己身负的重任,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重任?你宫主交代的‘重任’与我自个儿的重任幸好还不算矛盾,甚至还能相铺相成呢。定了定心神,检视了一遍身上极其重要的两物件,皆是皮纸,是两张大小各异的皮纸。有两个巴掌大的那张是从那个女子身上搜到的,另一张略小些的皮纸,是在跑马山下那棵大树下收到的,那夜殷得富的猫叫声还真是惟妙惟肖哩。这小子为朝廷效劳倒也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他的面上呈现些许讥讽的笑容。
收拾停当,暗自叫声走吧,可得防着有人追踪!顿时,有些明显肥壮的身形一下变得轻灵无比,很快消失得无了踪影。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在他曾国禄站立过的冰冻地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的动作似乎更是快捷,更是无从判断他是何时从何处冒出来的。
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先后朝着成都府方向而去。
逢州过县摆渡乘船,这一前一后的两人之间,始终就相距着一定的距离,应该是后者留意保持着与前者的距离。经过了成都,路过了桂湖,在李太白故里镇上的茶铺喝过茶,进庞统祠前的小店中饮过酒。行了几日,也算是一路无话。
这一日清晨,曾国禄来到了剑门关的‘四海客栈’,踏上了客栈楼上内设的酒楼。上罢楼梯,一眼就看见左侧的粉墙上题有字迹:‘剑门天设险,北乡控函秦。客主固殊势,存亡终在人。栈云寒欲雨,关柳暗知春。羁客垂垂老,凭高一怆神。’
再一细看,这首诗的后面还注有一行小字曰:陆放翁诗一首,抄录者——理人生 。“理人生?”曾国禄心下笑道,这人的署名有些意思。理会人生、或是理顺、理麻……摇摇头,吃过些早点,漱过口。再端起茶碗来呷上一口,倒是满口清香沁人口舌。
“老板。”曾国禄一声招呼,就见一位年过四旬的汉子闻声赶上楼来。
“墙上这诗句是何人何时抄上去的?”
“也就是三日前,一个看去比小人略为年长些的汉子,记得他上一趟经过小店,也不过是个把月内的事。”
曾国禄不解道:“一个客栈酒楼来来往往的客官不少,老板为何对他独能有如此清楚的印象?”
老板笑道:“说来也是,小店地处蜀陕必经之路,来往客官是不少的。可是这位客官上一趟经过,就给小人留下了印象。”
曾国禄有了兴趣,问道:“有何印象?”
“记得那天也是一个清晨,他是第一个上楼的客官,一直站立在窗前观山望景。”
曾国禄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酒楼茶肆只要位置不错,来往客官瞧一瞧四周的景色,这是常事。此人是一位读书人?”
“可不,客官您说的极是。读书人?不像,有些不文不武——不对,像个文人又像个跑江湖的。那模样还真说不准他是干何营生的,不过那天他还高声朗朗地念诵起了这首诗来。”
曾国禄沉思片刻,正要吩咐老板结账,忽听楼梯响,有人一步步踏上楼来。他瞟眼一瞧,便面露冷笑,大声朝来人抛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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