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伏地道人那么没来由地发脾气，我隐隐感到不对，就问他说：“前辈，你自从到了这里就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伏地道人只是沉默，但我看他望向远方的那副表情，还是那个伏地道人，坦坦荡荡，白首无机心。

过了半晌，伏地道人才叹了口气说：“就让她跟着我们出森林，等到了村庄里，各回各家。”

我知道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便不再得寸进尺，点点头笑道：“果真前辈心软！”

伏地道人这次却没表现出什么嫌弃我的样子，只是自顾自皱了个眉头，像是在考虑国仇家恨一般。

我和伏地道人随便打了些野兔鲫鱼什么的回去跟斯年烤着吃，斯年已经很信任我们了。她大概看不出来伏地道人并不喜欢她，依旧“道长爷爷道长爷爷”的叫的十分亲热。

伏地道人倒没怎么和这样活泼的小姑娘相处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在一边看得倒也十分乐呵。

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斯年说道：“这片森林被我们称为‘魉森’，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个乱葬岗吧，总是会出一些事，据说森林晚上还会改变形态，我们今晚还是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我保证带你们出森林。”

我打趣道：“你说这话也不感到害怕？”

斯年笑道：“这不是有你们在吗？从前我爷爷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庄稼人，只要有他在我就能睡好觉。更别说现在有你们两个道法高强的人陪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斯年大概只是无意之语，我听后却不知为何心中一暖，我从小也是师父抚养长大的，师父清心寡欲，我和他没有多深的情感羁绊。但现在一讲到家人，我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他。

我和斯年又聊了会天，就和衣睡下了。因为在深林之中，我不敢睡得太沉，因此当我听到一阵歌声时立马就惊醒了过来。

伏地道人早已醒来，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斯年，大概是不要吵醒她的意思。伏地道人轻手轻脚地往那歌声所出之处摸去，我就留在原地看着斯年。

过了一会，我觉得这歌声越来越近了，那歌声倒也十分动听，深浅聚散，万取一收。但这毕竟是深林里的夜班歌声，令人听着毛骨悚然。我不敢离开斯年，只好依旧坐在那里。

直到半晌过去，我竟然已经可以依稀听到歌声中的歌词了，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找伏地道人之时，我忽然感到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心中一惊，一看，原来是斯年也被吵醒了，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斯年轻轻爬起来挨着我。

随着歌声越来越近，我几乎能听到成句的歌词，但我不解其意，并没听清。这时，只听斯年轻声说：“《九歌》！”

被她这么一说，我立马反应过来，那正是《九歌》中的章节。

只听斯年随着那歌声轻轻和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娣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