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很漫长。()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
此刻的边陲小城,安稳地睡着,一片静谧祥和中,一片片雪白的天使,缓缓自夜空飘落,轻盈的雪和着九天之上若隐若现的箫声,悄悄地来了。
我坐在梅树下,愁绪万千。
“你手里的酒冷了,不如换这一壶尝尝!”
梅雪踩着厚厚的积雪,缓步而来。
“还没睡呢?”我接过她手里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你不是也没睡么!”
“天太冷,睡不着!”我苦笑了一声说。
“我也是。”梅雪抢过酒壶,也灌了一大口。
“你的伤还没痊愈,最好不要喝酒。”
梅雪也苦笑了一下,道:“身上的伤早好了,心里的伤,恐怕一辈子也好不了!”
我觉得她似话里有话,也没接茬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梦里的情景,我不是一点没记住,反而记得一清二楚。那种痛,那种绝望,和曾经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陪我出生入死了十年,每一场仗,都冲在我身前。以往,我以为他是立功心切,如今方懂,哪有人真的会为了功名,连名都不要了呢!”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霍正勋。
终于,她的眼中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严离,不再是她唯一的牵挂。
“现在懂,也不晚!”我又喝了一口酒道。
“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嗯。”
“……”
“不过,我见过比你傻的。不傻,就不是女人了!”
“你好像经历过很多事情。”
“是经历过很多,但多数时候,经历的都是别人的事情。”
梅雪摇头,表示不懂。我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下去。我们不需要分享经历,只需要分享心情就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你会怎么样?”
一向堪比女金刚的梅雪,施施然坠下两颗眼泪,面部的肌肉有些颤抖,显得那道伤疤尤为狰狞。
“人生,怎么可能重来呢?已经如此不堪了!”
“不堪”这个词,让我觉得凄凉,像此刻冷掉的烈酒,从唇齿之间,一直冰到心里。
我隐隐觉得,在梅雪与严离之间,还有一些我没搞清楚的事情。
那场追杀之后,中了迷药的梅雪被严离扛回客栈,此后,我就一直没见过她,莫非……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严离简直就是天理不容的畜生!
不,我太侮辱畜生了,他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我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被他强行流掉了。”梅雪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哽咽着说。
“什么?”我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恨的咬牙切齿。
“就是在梦里的那个晚上,他对我许下山盟海誓,他许给我一场盛世婚礼,许给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许给我白首不离的誓言!”
梅雪颤抖着,我相信这些话已经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久到每一触碰,都是蚀骨弑心的疼。
她说话时,将脸深深埋在两膝之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成串的泪水,如短线的珠子,连续不断地砸在雪地上,每一下,都砸出一个坑。
“后来呢?”
“后来,他总说要我再等等,再等等。等他从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太子,等他从太子登上王位,等他把离国弹丸之地,变成中原最强盛的国家,等他娶了别的女人,亲手将我送到敌人的刀口之下。”
梅雪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语不成声,我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恨意。有多爱,就有多恨!
搁谁谁不恨呢!要是我,早就取了他的项上狗头!
不知为什么,我又不自觉地想起了轩辕谨瑜,心里也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这种人渣,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相信!”
梅雪抬起头,我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煞是招人心疼。我终于明白,天下没有哪个女人天生强悍,都是被逼的。她们把痛苦藏得太深,因为怕被最心爱的人看到,也怕被别人看到。
等到有一天,她愿意将自己的痛苦示人了,要么是心死了,要么就是彻彻底底的不爱了。
我不知道梅雪属于哪一种,似乎介于两者之间,这不大好办,挺让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