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沣到达何家时已经是鸡鸣的时辰了。夜灯稀落，远处的半山鬼影幢幢，地上的树影在寒风中张牙舞爪。何家这地算是帝都很早的一批了。周围还难得保留了一大片的自然风光，清净的同时，有时候难免会显得冷清。

何沣与何萱萱兄妹二人已经和这屋里的人有种默契。往年的除夕大家也是各过各的，只是初一天的时候见上一面。何沣抬头顿了顿，提步走了进去。

易程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手机破天荒的关机，因为怕意外被人催醒。大年初一忌叫人名字起床，说是这样会让人一整年都被人催着做事。

他把枕头往上推推，想靠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看，不想翻出个东西来。

“这是……”红包？

易程安拿起红包看了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怕是昨天何沣什么时候放在枕头下的。红包很厚，更重要的是里面沉甸甸的心意。

有些意想不到，有点惊喜，还有一点……温暖。

他已经习惯，在这个人人欢聚的时候，一个人从床上醒来。不至于孤独万分，但也有少许遗憾。现在，有人惦记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易程安将红包放好，起身。飞哥早就走了。豆豆依然偷吃了狗粮。他把去年的饭菜热一热，又给家里的花草浇了水。像何沣他们，初一过后的活动、应酬是不可避免的，易程安闲的没事，窝在屋里过了一天。

初二开始，易程安给在帝都的张导这些人拜了年。初四是接神日，迎神明、灶王爷和家神回来守护家中人，灶王爷会点名，所以不宜外出。初五，易程安把过年时的垃圾清理掉，又把豆豆托给何沣他们看管，提上行李，出发回山里。

山里很偏僻。下了飞机，转乘火车、汽车。最后的路途只能靠人自己走。易程安也不知道这群山叫什么，山里的人只称其为“山”。易程安三岁时被易几道带着进山，十五岁出山，十七岁考上大学，之后回来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当时的记忆已经很浅了，不知怎么就被师父带到了这个地方。

南乡所在的南家，win的周家，还有其他十一家，俱住在这里。不一定是亲属，但师门的关系远比亲属间的来得更加紧密。玄学门派众多，里面的人也只是一家一门罢了，其中几家还是六耳不传的。

但易几道是不同的。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家，从来独来独往——后来还加了一个自己。

小时候不懂这些意味着什么，后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这里没有基站，自然也没有手机信号。娱乐的东西泛善可陈。

然而，现在不是“万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智人”的年代了。这一行鱼龙混杂。年轻一辈又少有能沉下心学习的。而且，教拳的师傅，不骗人是留不住徒弟的。

大师也要吃饭。十三家里，每家都有出山的人。易程安知道一个前辈，他常年帮帝国地理部门看地形。老先生指着哪块坟，就能说出这家几口人，桌椅板凳几何。听起来有些夸张，实际的确如此。

想着这些，易程安已经看到了目的地，而前面那个精瘦的小胡子男人正是代叔。代叔一眼看到了来人，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易程安，想一拳捶捶小辈的肩膀，又想到什么，中途变拳为掌，轻轻拍了拍易程安的后背。

代叔捞起易程安的行李，边走边念叨：“好久没回来了，好像长高了一些……瘦了，瘦了……这次回来住多久？有空跟你代叔比划比划！”

“代叔，新年快乐。改天一定来！”易程安笑眯眯的应下，“齐越、东西……他们回来了吗？南乡呢？上次我在外面遇上他了……”

“他们早回来了——能不回来嘛！行之这次回来染了个黄毛，把老顾给气得……直接给他剃了个精光。南乡，他今年不在，怕是以后也不能回来了……”代叔刚刚还讲得挺乐，说起南乡倒有点犹豫。

易程安闻言站住，犹疑的小声问道：“南乡他是……”

“对。小易你知道的……”代叔往南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南乡已经接班了。”

碧水青山之中，易程安却不由叹了口气。

“走吧，先去你婶子家坐坐。你师父那房子怕是不能住人……”代叔揽过易程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