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的脑子嗡的一声就乱了,顾焱这是想做什么,哪根神经又搭错线了?
西门郝目光冷凝地紧盯着她,“我想请问你一句,焱对你来说,是不是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梓潼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紧了紧喉咙,说:“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讨论他的品性,那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我今天真的有事,抱歉。”
正要站起来……
“坐下!”西门郝冷斥一声,“我的话还没说完。”
见他怒了,梓潼只有悻悻地坐回去,不易动怒的人真正火了的时候,那是非常可怕的,就像她家老爷那样。
西门郝抿着嘴角,眼神非常不屑,“他好好一个人,为了你变成那个样子,你竟然无动于衷。焱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弥补,你就只记得他的不好,只记得他强迫过你,禁锢过你。蓝梓潼,如果你真的恨他,你可以去告他,没人拦着你。可是你不能这样不死不活地吊着他,就算你不待见他,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阵役场技。
他的话好像榴弹炮一样,梓潼被他一阵狂轰滥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连这种私密也可以拿来谈论。
既然如此,她也干脆豁了出去。
“西门郝,看来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我也想告诉你,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多大的杀伤力。我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儿子,什么话我都跟他说尽了,他听不进去,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想招惹谁,更没想过要折磨谁。顾焱现在会变成这样……真的非我所愿,但我的确是爱莫能助。何况,他都已经放过我了,你现在又何必枉做小人?这没有意义。”
西门郝端详着她,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好像在研究什么,接着双眸含霜地笑了笑,“的确没有意义,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一个多么冷血的女人。”
他忽然站起来,贴在梓潼耳边,这个姿势非常亲密,外人看来还以为是情人间的亲昵耳语。
“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他曾为你做过些什么,除了我没人知道,可我不想告诉你,因为说出来也没用,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他。不过,你真的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有他这么个全世界最大的傻瓜,一直在背后默默护着你。”
梓潼神色一凛,西门郝轻笑,“焱之前或许是不择手段,可是他有爱的勇气。可是你呢?你又算什么?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不要以为自己掩饰得有多高明,你对他有没有情,我一眼就能看穿。”
梓潼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西门郝直起腰,与她拉开距离,目光复杂地打量她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今天来,本来是想给你这个。这是医院的地址,焱他住院了,医生说是骨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入脑,这几天一到晚上就疼得死去活来,本来想让你去看看他,不过……”他将纸条一撕两半,“算了,就像你说的,没有意义。”
两张纸片飘然而落,梓潼木然地看着它们,怔怔地看了很久,才忽然明白过来,猝然抬头,“你说什么?”
西门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骨癌晚期,医生说,他顶多还有几个月的命。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现在你该高兴了,你不是恨他,讨厌他,不想见到他吗?放心,你很快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等他死了,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你什么气都出了!”
梓潼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西门郝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表情冷漠得可怕,“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焱有没有真正对不起你?他什么都想着你,就连他疼得说话都没力气的时候,还一直惦记着你。你可真是厉害,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比谁都高杆,不用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开口,就能让一个男人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我真的不明白,像你这种又绝情又自私的女人,他怎么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过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想你这辈子到底辜负了什么。”
西门郝走了,扔了一个晴天霹雳给她,将她炸成了飞扬的粉末,就一个人走了。
梓潼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对了,她应该先去接儿子!
她拿起棋谱就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把餐盘送回去,回头拿起餐盘,又想起应该先把那两张纸片捡起来,结果不知怎么就没拿好,汤水米饭,果汁杯子,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看过来,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收拾,两只手胡乱地划着,杯子的碎片扎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
她举起双手,怔怔地看着它们,看着血涌出伤口,沿着手指流过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胸口堵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四处摸索着,想找着那张被撕烂的纸条,可是眼睛有些模糊,她看不见东西,眼前水茫茫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餐厅的,她手上紧紧攥着那两张纸片。
站在棋院门口,她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给莫掌柜发了条信息:晟睿,我要去看一个故人,他日子不多了,晚期骨癌。你有时间,去莫唯的公寓接一下儿子好吗?我会赶在晚饭前回家。
信息发出去,很久没有回复,就在梓潼准备直接拨莫掌柜的电话时,信息提示的铃声响了起来。
莫掌柜:看谁?
手指抖得厉害,梓潼好半天才回复了两个字:顾焱。
又是长久的沉默,梓潼按捺不住,又发了一条信息:我可以去吗?
看着那小心翼翼的几个字,莫掌柜苦笑了一下:去吧,早点回来。
梓潼红了眼眶,吸吸鼻子,回复:嗯,我会的。
莫掌柜没有再回复,冷着脸拨了一个电话,确认顾焱是不是真的要挂了……
市中心第一医院里到处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梓潼不喜欢这股味道,所以特意带了一束香水百合,这样一来病房就会变得香气四溢,对病人的身心都有好处。
忐忑不安地在vip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梓潼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而门是虚掩的,她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真的没有想到,病房里竟然只有顾焱一个人,他正无聊地窝在床上看书。
梓潼大致扫了一下这个房间,只见真皮沙发,壁挂电视,柔软的大床应有尽有,欧式茶几上还摆着一大水晶瓶的玫瑰花。
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香水百合,再瞄一眼顾焱手上的书,顿时就被囧到了——居然是一本被炒得很火的言情小说,潘晓曾经向她大力推荐过这个作者的书,她翻了一下,文艺气息很浓。
“咳咳……”轻咳一声提醒顾焱自己的存在,梓潼在沙发上坐下,将百合放在茶几上,腰挺得笔直,双腿并拢,正襟危坐,像小学生一样规矩。
顾焱抬了抬眼皮,一见是她,挑了挑眉,书也不看了,躺在床上斜撑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瞪着她,像是要吃人一般将她从头到脚都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他的目光是灼热的,让人发窘的,被他盯着看的梓潼想起了《乱世佳人》里的情节,斯嘉丽说白瑞德看女人的目光就仿佛对方没有穿衣服一样,你的三围尺寸,线条肌理无论被衣服包裹得多紧,都好像能被他看穿一样。
所以,梓潼很想摔门而去,顾先生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应该死不了……西门郝那家伙,不会是骗她的吧?
见她坐姿僵硬,像根小木头似的,顾焱好笑又无奈,坐起身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梓潼叹了口气,正想走过去,就在这时候,碰巧顾焱的主治医生查房。
刘医生看到梓潼,很客气地跟她点头打招呼,梓潼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干巴巴地对顾焱说,“我先出去……”
“这就走了?”顾焱打断她,脸沉了下来。
又是一叹,梓潼道:“我就在门外打个电话,等医生查完房就进来。”
顾焱脸色这才转晴。
梓潼在门外站了十分钟,给莫唯打完电话,刚好刘医生出来了。
刘医生对她笑笑,然后转身去另一间病房,梓潼犹豫了一下,快走几步,追上他,“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他……还有没有希望治好?”
刘医生笑了,“顾先生还这么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当然能好。只要平时多注意饮食,生活规律,少喝酒,很快就好了。”
梓潼愣了愣,疑惑地问,“不会吧,他不是得了骨癌,只剩几个月吗?”
刘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顾先生只是胃出血,怎么会只剩几个月呢?您是听谁说的?”
梓潼的眼睛抽了抽,她听谁说的?当然是听顾先生的发小西门先生说的!
“没事就好。”梓潼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是我被人骗了。”
刘医生也笑了,“您放心好了,除了胃有点问题,顾先生其他地方都健康得很,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呵呵,没事……”
刘医生看着梓潼身后,笑眯眯地说,“顾先生,我跟你女朋友刚才还在说呢。不知道是谁跟她开了个玩笑,说你得了骨癌。呵呵,这根本是没影的事,还让她担心得要命。”
顾焱穿着医院的衣服,站在梓潼身后,他明显愣了一下,才笑笑说,“估计是我交友不慎,连累她担心。以后一定注意……”说着,不动声色地抓着梓潼的肩膀,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梓潼一句话都没说,刘医生以为她在闹脾气,于是很好心地为他们打圆场,“哈哈,现在解释清楚就好了,小姐也不要再生气了。我还要去查房,你们慢慢聊。”
告别了刘医生,顾焱才问,“是不是西门郝告诉你的?”
梓潼没说话。
顾焱有些紧张,“我没跟他串通,你相信吗?”
梓潼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顾焱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在她身后急急地说,“潼潼,你别走!你听我说,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相信我……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疼得弯下腰,又不肯放开她的手。
梓潼本来只是一时气不过,却没想到顾焱会这样,赶紧扶住他,紧张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
“胃疼……”顾焱把脸贴在她的肩上,忽然紧紧抱住她。
梓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一个西门郝还不够,他竟然也来骗她?!
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顾焱,狠狠踢了他一脚,梓潼像炸毛的猫一样冲他吼道:“去死吧混蛋,骗我很好玩吗?!”
那一脚踢到小腿骨,顾焱痛得龇牙咧嘴,梓潼狠狠瞪他一眼,再补上一脚,然后像被鬼追似的跑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