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嘉见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遂问道:“姐姐是在雍正六年出世,那年发生了什么?”
“你的三舅舅弘时去世不久,璟珂就怀了臻儿,为此心里与先帝闹了别扭,后来又碰上孝敬皇后生病,她忧思过重动了胎气,差点难产害了性命……”
说着这些事,费扬古眼眶慢慢湿润起来,长嘉听着这些,渐渐才懂得为什么璟珂会对长臻如此呵护宠溺。
而费扬古看长嘉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又道:“我阿玛……也就是你额布格走得早,璟珂孝顺,为了侍奉孝敬皇后,又怕你额木格伤心,就把你姐姐留在科尔沁,她总是觉得亏欠了你姐姐,所以尽量什么事情都顺着她,除了婚配之事……”
哽咽的费扬古实在是说不下去,双手抱着头,低低着不想让长嘉看见自己的伤痛窘迫。
长嘉十分理解,静静地递上了手绢,费扬古抽泣许久才接了过来,道了句“谢谢”,继续道:“嘉儿,雨扬毕竟不是她亲生,现在又进了宫,璟珂身边只剩你一个孩子,你……”
“伯父,您放心。”没等费扬古说完,长嘉已经打断他,微微笑着,“只要我在一日,一定会孝顺额娘,尽心尽力照顾她。”
费扬古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长嘉的肩膀,对她表示赞许。
屋内的璟珂并未入眠,依稀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眼角滴落感动的泪水,抽搐而疼痛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要窒息一般,眼前时不时出现长臻的幻影,而当清醒过来发现并不是真的,心中的落寞感更加浓烈。
十一月底,京城收到朝鲜王宫传来的噩耗,归国数月的和协翁主在这年朝鲜宫廷爆发的瘟疫中不幸染疾不治身亡。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好些日子。朝鲜王宫里纷纷谣传是和协翁主出使大清将麻疹病毒带了回来,还传给了世子李愃。
如此菲薄的话语对和协翁主实在不公平。世子李愃幸运地康复,而和协翁主却一病不起。不过可以让她欣慰地是,朝鲜王李昑终于肯去探望这个向来厌恶的女儿,不仅赐貂帽给她,并且彻夜守在病榻前,不顾群臣奉劝染病危险。
和协翁主实在十一月廿七夜里走的,享年十九岁,再过几个月就是她的二十岁生辰,命运却不肯给她度过今年的冬季。
因为儿女接二连三地离开,又加上弘历好几页亲笔书信的好言规劝,良心发现的李昑已经在尽力弥补过去对女儿的亏欠与伤害,不料事与愿违,老天这时候却惩罚他,要他一世后悔遗憾活在良心谴责中。朝鲜王李昑暂停了一切事务为和协翁主哀悼,大臣们多番请求还宫都不从,甚至还斥责了大臣们。
血脉相连的父女情谊终究是斩不断的。世子李愃与姐姐和协翁主自小同病相怜,感情至深,姐姐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实在太重,他一度脾气变得暴躁,甚至把姐姐的辞世怪罪在父王身上,与他起了多次冲突。朝鲜王李昑与世子李愃之间的父子关系愈来愈僵持。
“维岁次,壬申丁亥朔十五日辛丑。弟世子遣女官,以庶羞之奠,昭告于和协翁主之灵曰:惟我姊氏,禀质刚洁……替奠菲薄,洩我悲伤。英灵不沬,尚歆馨香。”
这是世子李愃含泪为亡姐写下的祭文,字字泣血,伤痛无限。
与和协翁主仅仅是数面之缘,清宫里的众人都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原本丧女之痛还未消退的璟珂,惊悉和协翁主死讯,更觉世态炎凉。
钟粹宫里卧病的嘉贵妃知道消息的时候比他人更晚了些。那日她听着外头有动静,问了绿儿是什么事,绿儿费尽周折几番打听,将自己积蓄的首饰塞给了守门的侍卫,才知道说是弘历下令为和协翁主做了一场法事。
嘉贵妃收到消息,沉默了一整天。她心里恐怕是在懊悔当日对和协翁主做出的事情,此刻身陷精神“囹圄”,嘉贵妃的负罪感更加深切,她多想能够亲自对和协翁主说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没机会。
咬着牙辛苦下了床,嘉贵妃在绿儿的搀扶下小心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菩萨面前低头忏悔,声音沙哑,嗫嚅道:“菩萨,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菩萨原谅。弟子自愿折寿,换取翁主早登极乐,下一辈子投身幸福之家,莫要再受罪孽……”
“娘娘……”
绿儿伸出手要劝嘉贵妃,还是忍痛地缩了回来,平复了情绪,才说:“娘娘,刚从奴婢问了侍卫,皇上前些天还表扬八阿哥射箭有进步。还有十一阿哥,阿哥所那儿婆子们只消看见奴婢托人塞的银两,一定会好好照看十一阿哥。”
隐隐作痛的心情,嘉贵妃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恨透了自己的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