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义士,快随我与刘太尉入帐议事!二弟,你也同来。 ”陈规没留意二人这番斗嘴,起身召唤,为明日解围。
本来,明日这个新来者怎也没资格参与军前议事,却因为一个特殊原因适逢其会。
“红义士,听府公说,破那铁浮屠之法出自你手?”刘锜兀自不肯相信地打量着他,胖哥闻言更目光闪烁。
“不敢当不敢当,拾前人牙慧也。”明日对刘锜的态度不满,故意摆谱,并不多言。
“请赐教!”哪知刘锜一扫轻视之色,当头拜倒。
“折杀男女了!”明日慌忙扶起,对其印象顿时大为改观。
他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来目的又明确,当下也就掏出肺腑,四人就在刘锜帅帐挑灯夜划。
楚月一直留在陈规府衙,她刻意避开了宋军犒励的场合。
虽然部族与大金决裂,父兄或伤或亡,但出于女真人的情感,决不容她为宋人出策。
却不知在这乱世洪流中,又有多少人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彻夜,顺昌城内一片忙碌,军民齐心备战,并将东门、北门外停泊的船只全部凿沉,以示与顺昌共存亡的决心。
天方亮,便望见颍水北岸,冒出连营数十余里,兀术主力已到。
大战将即,历史的天空睁开了舔血的红眸,楚月终于忍不住,上城寻夫君。
明日正与胖哥跟随着刘锜、陈规,观察着迫近城郊的金军游骑硬探。
兀术主力果然不同,这些侦察小队已经显示出强大的攻击力,顶着城上宋军的弓矢远射,将宋军外围的哨卡一一拔除。
刘锜与陈规面面相觑,明日亦感觉此战并无把握,昨晚的定计虽然不错,但那兀术和哈迷蚩会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刚好看到了小娇妻,明日的心情顿时一轻,迎上去,一面怜怪她不该上这危险之地,一面向刘锜、胖哥引见。
楚月一身黑色劲装,与黝黑的肤色相得益彰,活脱脱一个黑美人。
胖哥不由瞅了明日一眼,大有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意思。
他们沉甸甸的表情自然落在楚月眼里,她也走到女墙后观察一番,略微犹疑了一下,向明日莞尔一笑:“郎君,你看这些金兵可有不同?”
他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娇妻问得有些奇怪,不由支吾道:“娘子……我没看出来……”
楚月不看陈规他们,大声道:“奴家看这些金兵已非昔日之金兵……”
明日心中一动,有些猜到她的用意了,也大声回道:“这些金兵为甚么已非昔日之金兵?”
陈规他们本没在意楚月的“妇人之言”,此刻却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倾听他夫妇俩的对话。
楚月一字一顿道:“郎君,昔日之金兵为何厉害?只因女真人向来止知杀敌,不知畏死,战胜则财物、子女、玉帛尽均分之,其所以每战辄胜也。今则久居南地,识上下之分,知有妻孥、亲戚之爱,视去就死生甚重。奴家看这些金兵,已无复有昔日轻锐果敢之气……”
楚月的“妇人之见”,令在场的几个大男人茅塞顿开。
明日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没有谁比楚月清楚女真人的心态,也没有谁比他清楚她说出这番话的艰难,她在给汉人信心来对付自己的族人。
如果没有旁人在场,他一定会将小娇妻抱起来,向她表示由衷的感谢。
蓦然,一排羽箭飕地扑来,顺昌保卫战的高潮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明日将手中的红缨枪抖出一朵棍花,为胖哥挡去几支流矢。
那边厢,楚月正带领一帮妇女抢救伤兵……
夫妇俩俱满面灰尘、衣杉皱损,已两昼夜没有下城,辅佐胖哥镇守南门,陈规没有强人所难叫明日独挡一面。
两日来,金军的攻城队一波接一波,虽然未踏上顺昌城头一步,却给宋军制造了无数险情,而其精锐——铁浮屠和拐子马尚未出动。
同时兀术的狂言已传遍城中:“顺昌城壁如此,可以靴尖踢倒,城破之后,妇人玉帛悉听诸将掳掠,男子一律杀死!”
兀术的嚣张气焰反而激发了顺昌军民的斗志,男子备战守,妇人砌刀剑,各踊跃奋呼道:“平时人欺八字军,此番看我杀鞑子!”
潜伏在城外的圣军亦十分活跃,以组为单位四处扰敌,其中一组更乔装潜入金军的军械营,烧毁大半攻城器械。
这些行动,既遵循不妄杀的原则,又最大限度地减轻了顺昌守军的压力。
诚如明日所言,那班兄弟在城外尚能做一些辅助,入城却无用武之地。
他与楚月虽在城上,也不对攻城的金兵出手,只做些救护后勤工作。
入夜,金军一反常态,没有进行疲劳夜战,明日与楚月草草咽了几口炒面,又去协助修补城墙。
忽听一阵喧哗,四周的军民骚动起来,原来刘锜与陈规巡城慰问来了,二人亦是连日甲不离身,勉激完毕,便唤明日与胖哥入望楼。
不经意间,明日进入了顺昌守军的最高决策层,刘锜已认识到他那支城外奇兵的作用,尤其是焚敌军械营之后。
所有迹象表明,金军将在次日发起总攻,四人商议良久,定下对策。
明日首先钻出望楼,繁星点点,已是午夜,除了放哨的小校,军民大都在城上就地歇息。
楚月迎上来,兀自未睡,他心疼地搂住她,打出一个长长的呼哨,须臾,一个展翅黑影自夜幕中降落下来,正是神鹰大灰。
这个老伙计,又一次跟随他上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