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要来了……”
“圣军要离开俺们了……”
“大圣爷和圣娘娘不要海州了……”
明日的弃守迁民令刚下达没多久,海州城内就乱成一团,谣言四起。
对军人而言,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乃是常识。
但对百姓而言,离开自己繁衍生息的家园,却难以理解。
自明日接管海州这八年来,名义上归属金也好宋也罢,俨然一独立藩镇。
即便挞懒事败,圣军全面转入地下,各方势力亦无法渗透进来,海州百姓已习惯在圣军庇护下安居乐业的生活,突然被拉回乱世的梦魇,教他们如何适应?
很快,三五成群的百姓自发聚往齐天大圣府,要求圣军留下,保卫海州。
各行各业响应的民众越聚越多,不到日落,已近万人,公推几位最有名望的乡老士绅出面,向新婚的大圣爷夫妇请命。
正在军中紧张布置的明日与楚月闻讯匆匆赶来,面对群情激涌的父老乡亲,他鼻尖冒汗,才发现自己千算万算,偏偏忘了体恤民意。
而自己的理由更难说出口:弃海州不顾只是为了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大英雄的命运!
“老乡们!咱给你们赔罪了……”身旁的楚月蓦然盈盈跪下。
明日一愕,娘子,可不关你事,心疼地正欲拉她起来,却见面前的百姓亦黑压压跪倒一片。
“圣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折杀我等、折杀我等……”
“老乡们,圣军只是暂时离开,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是海州的子女,是你们的子女……”楚月将夫君的难题揽在自己身上,星眸含泪,毫无做作地表露真情。
乡亲们被感动了,自四面八方全部跪下来。
“圣娘娘,你可是俺们的菩萨、海州的菩萨……”
“俺们让你和大圣爷受累喽……
明日的眼睛湿润了,为自己的好妻子,也为自己的好乡亲们,赶紧挨着楚月跪下,身后的亲随亦随同跪倒。
明日声音哽咽:“苍天在上,我明日誓要保海州一方平安,若违此誓,有如此棍……”
他随手抽出如意棍,双手一绞,就欲表决心一折两断。
不料如意棍几乎弯成两截,却仍未有一丝裂痕。
原来这件便携式兵器几经实战考验,形成一套特殊的制作流程,再由圣军中的锻造高手,运用几道工艺精制而成,兼具柔韧性和刚性,要想折断,绝非易事,不愧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
明日抬头见百姓们和楚月均瞪大眼睛看向自己,不由大为尴尬,眼珠乱转,落到府门前的高耸旗杆上。
算他反应快,一个跟斗跃起,一棍横扫,将那半抱粗的柳木旗杆“喀嚓”扫成两截,挂旗的上截一头栽在地上。
明日就在夕阳的余晖中威风凛凛地站定:“有如此杆,一棍两段!”
“有大圣爷这句话,俺们可放心喽……”
“圣娘娘,你们可一定要回来啊……”
人群逐渐散去,楚月领导的碧霞会适时发挥出巨大作用,会女们协助圣军的迁民队挨家挨户登门,做说服搬迁工作。
饶是如此,城中还是有不少人不愿离去,明日只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让金军暂占海州也不敢胡作非为。
盛夏的黎明时分最为清爽,蚊虫无扰,明日露水沾身,牵马领头,率十八亲随,蜿蜒登上海州母亲山——南大山的山顶。
他勒住缰绳,俯瞰海州城,灯火通明,那是整宿未歇的圣军在紧急疏散城内百姓。
正前方,蓝黑的海天穹际正诞出一抹红晕,山上观日出别有一番感受。
马绉预测未来两日天气晴好,令明日对打一场自吹史上未有胜仗的信心倍增,
“爹爹,孩儿不想回桃源!”骑在父亲所牵马上的完颜明亮,用稚嫩的声音恳求,毫无惧色地往下看去,不失一半女真血统的无畏精神。
按明日安排,军眷们必须要在今日撤回三大海上根基,以免成为大军行动的负担。
完颜明亮清澈的目光在故乡土地上流连不舍,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痴态,正是父亲重情因子的遗传,清秀的侧面则一如其母般楚楚可怜。
明日心一软,柔声劝慰:“亮儿,即便你不在这里,只要把她装在心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因为你记住了自己是海州人!”
一阵喧哗,忽里赤与艾里孙率另一队人马赶来会合。
忽里赤报告:“哥哥,牛军师让我问你,海上兵力抽空,只剩女眷,万一那些被流放荒岛的囚徒窜出作乱怎么办?”
那些囚徒,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无论按大宋还是大金律例,皆是该杀,却在开不杀先河的海州得到生的权利,但被剥夺自由囚于荒岛,犹如关在笼里的野兽,一旦逃离将带来不可想象的危害,幸亏牛文提醒。
明日沉吟起来,身为军政一体的首脑,掌握最高的决策权,在太平时期尽可放手部下,民主分治。
但进入非常时期,他掌舵的这艘大船要驶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可避免地走向独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