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故人,生得长脸善目,正是明日当秦桧时的“三同之谊”——饭桶范同。()
此际的范同,颇为志得意满,踏上了他进入仕途以来的最高点,以吏部员外郎之身假太常少卿,充接伴使。
不消说,这是他抱上秦桧三世的大粗腿、抑或是王氏骚婆娘的玉腿,换来的荣耀。
只是他视之为荣耀,其他大宋士人皆不屑为之,谁愿意接待仇国之使?也只有为了荣华富贵而愿意卑躬屈节的钻营之徒最适合此任,秦桧三世算是知人善任。
乌林答赞谟跟王伦脾气相近,在北国时便熟识,虽然各为其主、言语交锋不断,但私下惺惺相惜。
对于其他的宋人,赞谟就没这般敬重了,摆足了上朝天使的架子,高高地骑在马上,正眼也不看满脸堆笑、躬身相迎的范同一下,更无任何言语,便率领使团车队擦肩而过。
同团的王伦对范同是知根知底的,也不齿这厮为人,同样不给他好脸色看。
倒是明日,跟范同毕竟有过一段交集,见他孑然立于桥边,身后的随从相隔甚远,可怜兮兮,便将坐骑驻足一下,冲他颔首一笑:“范大人辛苦!”
范同正不知如何下台之际,见金国使团终有人搭理自己,一时大喜,再看清搭理自己的是一位汉服书生,更是喜出望外。
他早有情报,知道这位汉人书生是大金副使,姓单名三变,不由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屁股一撅,一揖到底:“下官乃份内事,单副使远道而来,才叫辛苦!”
你大爷!老子又不是你大宋的官,你称什么下官?果然是什么样的君就有什么样的臣,明日不再理他,夹马而去。
此情此景,令守卫边境的大宋官兵怒目相视,恨不得立刻挥起兵刃,将这些傲慢无礼的金人斩于马下!
此时的宋军,远非靖康时的北宋禁军可比,经过十余年的战争洗礼,战斗力今非昔比,不复畏敌如虎,有了跟金军一决胜负的勇气和实力。
近年来的多次交战,宋军胜多负少,尤其是岳家军,每战皆胜,成为大宋军民的主心骨。
本来携此锐气,南宋大可一举收复北方,甚至一统天下也非妄想,只可惜,率领一群狮子的是一只羊。
此消彼长之下,挞懒提议的和谈可谓顺势而为,否则金廷也不至于轻易妥协。
进了宋境之后,乌林答赞谟忽然猖狂起来,轻侮肆志,毫无忌惮,除了王伦尚能说上话,其他宋人一概不理,范同几次求见,均碰了壁。
即便厚脸如范同,也不由不感到难堪和尴尬,转而求见副使。
明日在明面上,以乌林答赞谟为主,自然也不给范同套近乎的机会。
乌林答赞谟沿途,对接待的要求非常高,使团上下的所有人,必须入住上房,马匹要上好的草料伺候。
此时正当盛夏,他以北人不耐热之由,要求消暑之物比如冰块,须时时供应。
在饮食方面,赞谟的要求更高,喝茶必须用金盏,非山珍海味不吃,常常吃一半,浪费一半。
这些条件,普通的驿馆无法满足,各地官员迫于朝廷的压力,不得不全力伺候,自是怨声载道。
明日冷眼旁观,当日出使西夏时,赞谟相当有礼仪,为什么这次对南宋如此倨傲,只怕是看透了赵宋骨子里的懦弱,要为大金争取最大的利益。
宋廷接到范同的加急奏折,不仅选择隐忍,反而决定提高接待规格,委任吏部侍郎魏矼充馆伴使。
魏矼乃正直之臣,对和议持不配合之态,秦桧跟他面谈之后,惟恐误事,只能改命跟金国使团同路的王伦为馆伴使。
朝中大臣不乏远见之士,殿中侍御史张戒上奏:“虏一废刘豫,而自有中原,乃遣王伦回,扬言讲和,且有复中原、还梓宫(太上皇之棺)、归渊圣,此谓无方之礼、无功之赏,祸之先也……”
正在江淮前线视师的执政王庶闻金使来,一面抓紧回朝,一面上奏反对:“虏变诈百出,自渝海上之盟,以至今日,其欺我者何所不至……”
朝中群臣反对和议者汹汹,但真正的决定权,却掌握在宰执和皇帝的手中。
右相秦桧自是坚定的主和派。
而赵鼎这位原本主战反和的当朝宰相,在跟志大才疏的前任宰相张浚的斗争中,经历了一次起复,也变成了主和派。
执政刘大中为人首鼠两端,惟上意是决。
四位宰执,只有王庶是主战派,却又官位最低。
因此,宋金议和已不可避免。
为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赵鼎为赵构出谋划策,以迎还太上皇的梓宫和母、兄为托词,用一个“孝”字掩饰自己的屈膝求和。
六月,金国使团抵达临安。
宋廷提出金使上朝会谈,乌林答赞谟坚持要在使馆会面。
赵鼎也觉大伤脸面,死活不同意,双方磋商数日,赞谟勉强同意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