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灯光氤氲。
谢涟在不停歇地练字贴,以此来抚平心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她需要足够冷静的头脑,去思考白天发生的一切。
诚然,王姝的话让她欣喜,甚至愿意放下仇恨和妒忌。可越来越强大的谢敷,却令她由衷感到不安。
她和王姝的这份感情太脆弱了,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而她的真实身份是她们之间的致命弱点,最可怕的是,很有可能知道这个真相的人——谢敷,他的态度那么模糊,偏偏他可能随时都会指认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谢涟,然后告诉王姝和所有人——
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要和王姝一直在一起,必须得铲除这个隐患!
可是……
回想起之前在书房时谢仪真对谢敷的维护态度,和李茂对他宠溺温柔的眼神,谢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明明先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蝼蚁一般的庶子而已,她现在竟不能动他分毫。
谢涟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如退而求其次,既不能彻底铲除,那就变成最让他下不了手的亲人。
谢涟思忖着昔日作为,她从未苛待过谢敷,甚至还称得上十分照顾,料想谢敷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不至于罪大恶极才对。
只要印象不是最坏,她就有办法和他交好……
托这具皮囊的天赋异禀——这世上有谁能不喜欢谢家阿涟呢?
明日开始,便多和谢敷来往走动吧。
谢涟这样想着,终于搁下毛笔,草草收拾一番便很快入睡了。
很快,床榻上传来轻浅而规律的呼吸声。
裳回等了足足两刻钟,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谢涟的妆笼台旁,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拉开最下面的小拉屉,取出一团东西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拉屉送回去。整个过程缓慢而小心,生怕惊醒了床上的谢涟。
谢涟浅眠,一点动静都容易醒,心里若是有事,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裳回伺候她这么久,自然也知道她这个毛病。
今日一看见她回来时的脸色,裳回就估计今晚睡不好。果然掀开帐帘一看,谢涟好像做噩梦了,眉头蹙得很紧,额头冒冷汗,唇也是干燥泛白的,看起来尤为脆弱不安。
——和清醒时的温柔体贴、仿佛没有一丝缺点的谢家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她在害怕。
裳回定定地注视着谢涟,脑海中却不断地回放白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一切。
那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似乎能撼动灵魂的陌生感觉……还有,谢涟滚烫的泪水和温软的呼吸……
鬼使神差地,裳回伸出手,抚向谢涟的眼角。
突然油灯“哔啵”一声炸响,裳回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离对方的脸颊仅仅只差一寸,顿时如同被火烫伤了一般迅速地收了回去。
呸呸呸呸!咸猪手!
裳回屁滚尿流地逃出谢涟的闺房,又怕她半夜叫人,只好委委屈屈地窝在门外,和粗使婆子们挤一个位置打盹。
大约是这姿势太过美妙,翌日裳回腰酸背痛,好在没忘记正事,偷偷寻了个时间便溜到西厢,却没逮到谢敷,才得知人家一早就上族学去了。
于是裳回只好又偷偷摸摸赶回去,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谢涟只当她介怀马车时的事,心中也不知如何解释,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敷得了皇帝的亲口准允,免了乡试,可直接参与今年的贡试。固然是在主线任务上又前进了一大步,但引来的麻烦也不少。
事实上,科举选出来的人才,都是万里挑一。而能从乡试脱颖而出的,更是文采过人。像谢敷这种“关系户”,先前没有半点名气,身世也不显,纯粹属于走狗屎运,居然也能和这些士子们平起平坐,自然有很多人不满。虽然不至于搞出太大的动静,但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谢敷被整得焦头烂额,很晚才回府。
他的基础差,即使有朱先生开小灶,依然拙臂见肘。眼见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谢敷每晚都看书看到深夜。
主线任务迫在眉睫,而含碧那边也突然联系不上,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桩桩件件导致他的神经绷得很紧,整个人十分疲惫。
转眼又到了深夜,柳卉端了碗川贝雪梨羹来,轻轻搁在桌案上,道:“少爷昨夜一直在咳,这羹清肺去咳,最合适不过。”
谢敷的嗓子恰好这时候发痒,掩袖咳嗽了一阵,随手接过碗舀了一勺,入口即化,十分可口。
“来新厨子了吗?这羹不错啊!”谢敷诧异地说了一句,把最后一块梨塞进嘴里。
“这羹,是大小姐特意吩咐的。送羹来的裳回姑娘还在门外等着呢,少爷您看……要不要见她?”
又是谢涟送的?
少年蹙眉,眼神有些冷淡,道:“让她进来吧。”
柳卉恭敬地退下,刚好和进来的裳回匆匆打了个照面,便体贴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