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却坦坦荡荡地站着,大不敬的话说都说了,也不必再讨饶了。
皇上冷笑一声,“好,很好!”
傅容不低头,腰也挺得笔直,就好像他的脊柱里有一柄笔直的长剑一样。
皇上没再留下,径自出了御林军的营房。他来此处寻傅容,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罢了。可这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又留下做什么呢?他与傅容究竟是谁先开始改变的呢?他自问自己这么些年问心无愧,对得起顾家的先人,也对得起这大庆朝天下的百姓,可傅容却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皇上一个人在这静悄悄的皇宫里踱着步子,喜公公等一群随侍按照皇上的意思远远地跟着。正走着,皇上瞧见傅淑仪迎面过来了。他心里被傅容扰得烦躁不安,原想避开,一转念却觉得傅淑仪乃将门之后,自己心里的事儿或许可以和她说上一说。
傅淑仪见皇上站在原地便过来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示意傅淑仪平身,问道,“这光景淑仪去哪儿?”
傅淑仪答道,“刚从佛堂出来,眼下战乱迭起,臣妾一个弱质女流,也只能日日诵经念佛,晨昏祷告,求佛祖保佑我大庆能早日度过此难关。”
皇上感同身受,上前握住傅淑仪的手,“淑仪有心了。”
傅淑仪回握住皇上的手,“皇上就要御驾亲征了,臣妾这心里是……”才说着话,傅淑仪便觉得自己的鼻头发酸,泪水竟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皇上轻轻地抹去了傅淑仪的眼泪。
傅淑仪的心里大吃一惊,自己还以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为这个人落泪了,可这湿漉漉的脸颊却提醒着她事实并非如此。难道自己到现在竟还是舍不得眼前这个男人吗?
皇上紧紧地握住了傅淑仪的手,说道,“朕定会荡平战乱,胜利班师回朝。”
傅淑仪含泪挤出一个笑容,“皇上御驾亲征,自然没有不胜利的可能。”
皇上看着傅淑仪楚楚动人的脸庞,脱口而出道,“朕其实很紧张。”
傅淑仪诧异地望着皇上。自从得知了藏红花一事后,傅淑仪便从不把皇上所说的话当真,可现在瞅着皇上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假话。
皇上继续说道,“朕的父皇守的是个太平江山,爷爷倒是能征善战,打得那些个异族人再也不敢来捣乱。可是到了朕这儿,没有太平江山可以守了,可朕却也没有爷爷那样的将兵之才,所以心里很是紧张,怕自己不能守住这大庆的一草一木。”
傅淑仪几乎脱口而出道,“恳请皇上起用傅容。”她明知道傅容被皇上指派了留在京中守护皇宫,可傅容心里对边关的眷恋之情,傅淑仪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可好在傅淑仪是个警醒的人,她若是此时再为傅容做说客,只怕傅家更会招皇上的忌惮了。
傅淑仪正琢磨着该对皇上说些什么,毕竟这还是皇上头一次在自己的眼前露怯。
一轮明月当空照。傅淑仪字斟句酌地说道,“皇上大可不必紧张,您乃人中之龙,那些异族人自然不是您的对手。”
皇上等了许久只等到了傅淑仪这样的回答,心中略微失望。他本以为傅淑仪与那后宫中的庸脂俗粉是不一样的,会真心把他当做夫君,不会只拿些场面话来搪塞自己。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罢也罢也,自己本也就是个薄幸之人,待傅淑仪也只有那一半的真心。真心既只有一半,自己又如何能要求她全心全意待自己呢?
皇上此时分外思念柳细细,自己脱下一身龙袍面对着她的时候才最放松,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她也会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或是给自己煮一杯热茶,一直暖到了自己的心窝上。可现在,她已嫁做人妇……
皇上朝着傅淑仪笑笑,有些疏离地说道,“淑仪早些回宫歇息,朕乏了,这便回乾清宫去了。”
傅淑仪朗声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原还想告诉傅淑仪,他紧张不假,但是他却很享受这种紧张。父皇在他的心里并不是个称职的皇上,一辈子只会以仁义治天下,没有王者该有的霸气。他不一样,他要成为像爷爷一样的霸主,威震四海。所以,此次边关之乱倒也算是给了他称心如意的机会。他要紧紧地抓住这次的机会,立下赫赫战功,好流芳百世,让百姓和后人们世代传诵。
几天之后,太后与映秋扮作的宛央公主将皇上送出了正阳门。
太后泪眼婆娑,“皇帝,你可要得胜归来。”
映秋的眼里没有皇上的这一身戎装,而是盯紧了他的双眸。他就要去边关了,这双眸子里或许会看到她朝思暮念的迟健。而她只想透过他的眼眸再看一眼迟健。
皇上站上高台向着京城守备军呼号,守备军们排列整齐,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直奔边关,绞杀敌人。
武直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铠甲,端坐在战马之上。
“出发!”皇上的声音浑厚如晨钟,久久地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皇上才离了京城,映秋就吹响鸽哨唤来了信鸽,她在纸条上写道“皇上率京城守备军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