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那朱建平不过是个胡言乱语之徒,这等妖言惑众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才是!听闻他在阿节女郎及笄礼时,说她有凤仪之相;不过隔着帘子远远望了甄氏一眼,又说她是至贵之人。”提起朱建平,张春华又是忿忿不平,紧紧握着手中棋子。
“江湖术士,便是这般骗人的。”反正对着人说好话总没错。
建安十七年春,巍峨壮丽的铜雀台建成。曹操携诸子登台,命众子为铜雀台之景,当场作赋一手。曹植一首《铜雀台赋》力压重兄弟,获得头筹。一时间曹植风头更甚,传言曹操有将家主之位传于他的意思。
某个人明明私下里闷闷不乐,郁结于心,却不得不在外面扮演深明大义,毫无戒心的好哥哥。
他将曹植当时所作的《铜雀台赋》和他写的《登台赋》皆抄录了一遍,询问了些当时不在场的文人墨客,结果大家皆是一眼便分出了个高下,这让他更是心塞。看他那样在意,我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好奇地坐在他身旁对比着案上的两首赋来看,虽然未曾署名,可由于他二人的风格迥异,认出哪个是他所作,倒不是难事。
“你也觉得子建作的赋的确胜我许多吧?他文思敏捷又颇得人心,难怪父母皆看重他。”他颇为自然地环住我的肩膀,带着些委屈的开口。
“明明你家中有个‘女博士’,问我作什么?我又不大懂诗赋的。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我不露声色地从他手臂之中挣脱。
“无端端地又提她?”提起甄氏,曹丕有些不满,“当日登台作赋,她也在场。父亲问她高下,她竟说子建的赋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有延绵不绝的气势,极具当年司马相如的风骨。而我的赋文则过于清通,略有些乏味。”
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心里大概也知道她这话说得其实没错处,人家说实话你也生气。”
虽然我不是很懂诗赋,但心里还是蛮认同甄宓对这两首赋的看法的。曹植辞藻华丽,阳春白雪,使人仿佛真的看到了繁华巍峨的铜雀台;而曹丕的赋通俗易懂,比之曹植就少了些美感。
“实话也得分场合,在父亲及宾客面前那般说,便是存心使我在众人面前受辱。”提及当时情形,曹丕气的一拍桌案。
我笑了笑,“她给你难堪,你又同我置什么气?”
“又不是我先提她的。”他先是一愣,又有些委屈抬头反问,“我怎会为了别人同你置气?”
我才惊觉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我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不喜欢甄宓能够影响他的喜怒。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话说回来,曹丕为这事迁怒她,着实有些无理取闹的,我立刻转了话题,“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丞相还是会更喜欢子建的赋的。”
见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又坐了下来,指着两首赋同他说:“也许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子建的《铜雀台赋》远胜于你。但单看子桓你的《登台赋》却不失为一篇佳作,其中“飞阁崛其特起,层楼俨以承天”更是足以千古流传。只是你过于留恋眼前美景,注重抒发个人情思,却忘了这原是丞相对你们兄弟间的考验。子建的赋则寓情于景,由景及情,歌颂了丞相的无尽功德,你瞧他的这两句‘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在赞扬丞相之兴,顺天地规律,与日夜同辉,又恭祝他尊贵无极,寿比东皇。纵观全赋,他切实迎合了丞相如今的心境,若我是丞相,也是更中意他。”
大学时有一门选修课程,叫作《古诗文鉴赏》。我深深地怀疑教那门课的教授是曹植脑残粉,每次说到曹植的诗都滔滔不绝,顺道把他兄长贬一遍。
其实吧,就这两首赋而言,是这么一个道理:老师曹操让他们兄弟二人写一篇临场作文,曹丕中规中矩,且切合题意,单独来看,算得上十分出彩。然而,曹植不仅文笔胜他一筹,还在作文中把阅卷老师曹操夸了一遍,并且丝毫没有跑题,又不显得溜须拍马,虚以委蛇。
作为老师的曹操,当然得选曹植喽。
“果真如此。”曹丕眼神一亮,像个孩子一般惊喜地又对比着二赋,“先前只注意到了遣词用句上的不及,竟不曾注意到这点,子建歌功颂德,奉迎父亲的心意,而我只顾及眼前之景,反倒忘了此次是应题而作,应该迎合父亲心思才是。别人都说子建性格孤傲,原竟也不过如此。”
喂,抚额!我真的没有黑曹植的意思。你的阅读理解能力,简直“满分”。
我暗暗叹气。曹丕执念太深,总想着能在各方面赢过所有的弟弟,获得曹操的重视,所以活得很辛苦。其实有时候想想其实很奇怪,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招黑的点,刚愎自用,心胸狭窄这些个贬义成语用在他身上毫不违和,这些我从来都是最清楚不过的。然而,从一开始,我就从未讨厌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