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积郁于心,总觉得自己瞒得好,可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的心思。”曹氏轻声在我耳边道:“那日邺城城破之际,他见甄氏貌美,一见倾心。想是被那袁绍的刘氏抓住了把柄。后来时常觉得自己对不住二公子,也对不住阿姊,这些年总活在愧疚之中。我总是想着等他成婚生子便会放下这呆傻的痴念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女子美貌比得过甄氏的,除了甄氏,阿先竟谁也瞧不上了。”
......
原来是这样,多年来要费心思瞒着自己的痴恋,难怪会积郁成疾。只是阿先果真瞒得很好,我竟半点都没瞧出来他心中也恋着甄氏。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觉得太奇怪,甄氏容貌倾城,贤名在外,本就有那个资本让人喜欢。纵然因为主观原因,我对甄氏有不少偏见,却不得不在客观上承认这一点。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提醒她道:“阿母,这事别再提了,让人知道了对阿先名声不好。”曹氏原本是最知道轻重的人,也许是丧子之痛,让她变得有些神神叨叨。虽说如今任先人都不在了,可若是让人知道他有觊觎主母之心,总是不好的。
曹氏点了点头,又道:“阿览回来奔了几日丧,又回去了任职的地方,在丞相正式调任他回来之前,他还得在那里守着。我独自一人留在邺城,人越发糊涂了,总梦见你阿翁和弟弟要来带我走,有时候真想跟他们而去算了。好在后来你姊姊和那两个孩子来了,才带来了些生气。这次回来,你留在邺城,不会离开了吧?”
我一愣,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
原谅我没有办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在任览被正式调动回邺城之前,我应该会好好地留在邺城陪在她身边,可之后呢?
同曹氏多年未见,似乎有数不尽的话,她趴在我肩上哭着任峻哭着任先,直到哭得累了慢慢睡着。待她熟睡之后,我从屋里出来,看着天色已然很晚了,转过廊下正好遇上哄好孟家两孩子睡了的郭昱出来。
郭昱大概也从曹氏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些我那些年作为“任氏”的事情,她借着月光在廊下仔细端详了我很久,终究没有说话。
“阿姊,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被她瞧得好不自在,叹了口气,忍不住先开了口。
她轻笑道:“你若是愿意说这些年来早就说了。想来有些事情怕是连你自己都没想明白吧?”
我确实没怎么想明白,也的确不是很想提。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在他心里,我们当年是父母之命,水到渠成的婚姻,他把我当亲人当姐姐一样依赖,有着要保护照拂我的责任心。而近年来曹冲早逝,曹操的不信任,夺嫡之事渐渐被提上日程,他才会希望我在他身边,让他安心吧。
那么,我对他,现在算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呢?我竟说不出来。
“阿姊,等过几日我二弟回来,我养母身体稳定后,我们去曲周县找郭成吧。”我拉着郭昱的手开口建议。南边是肯定回不去了,现在大概是战火不断,曹操回来之前,留了曹仁守南郡,东吴那方势力对南郡又是势在必得的,不用想都知道那边如今是怎么个状况。
“任家可是从小抚养你长大的人家,死去的任先可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如今你准备就这么离开?”郭昱狐疑地看着我,又摇头道:“还是你只是想逃避?”
我无言以对,再次来这邺城,发现自己和这里还真是格格不入,进任家不一会儿便得知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的死讯,我并非不想留在任家陪着丧夫丧子的曹氏,只是,实在是预感太强烈,我在邺城,早晚会同之前的人和事继续纠缠不清,没准会发生什么狗血到无法直视的事情。
所以,原谅我迫切想要逃离的自私。
然而无论如何,总会等到任览回家,等到我养母身体心境有所好转才能考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