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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街上看到,我没有抬头细看,如今算是三年多来第一次近看,他又多了几分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
既然见面了,其实我也是有话想问他的,曹氏和任家兄弟俩这些年好吗?
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却见他慢慢向我走近,我已然靠在门口,无路可退,他在离我将近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以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慢慢开口:“建安八年,你曾经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笑了笑:“好像不记得了。”
“你果真以为从邺城到南郡,你一个女子一路上平安无事,畅通无阻是巧合?”他又接着开口。
“后来差不多知道了。”我轻轻点头,想着是不是要谢谢他,派人一路保护。
“若早知道你在南郡一住便是三年,我怎会轻易让你离开?”他皱着眉头,伸手轻按在门上,将我圈在了他的手臂之内。
我一面悄悄弯下身,试图从他手臂下钻出去,一面胡乱问了句,“子桓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好!”他手臂轻轻一挡,让我无法动弹,良久又道,“知道这些年发生了多少事吗?先是去岁奉孝病殁于征乌桓途中,再是今年父亲认为华佗故意拖延不治好他的头风之症以求入仕,将他入狱致死;又是仓舒,”曹丕皱眉顿了一顿,接着道:“仓舒患病而亡。”
郭嘉之死我听说了,纵然同他认识不深,仅是几面之缘,亦会觉得他英年早逝很是可惜。然华佗和仓舒,这一老一少,以前在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的结局,却是意想不到的。如果我知道华佗的生卒年限,如果我知道他的结局,如果我提前告知他要避难,如果.....一切会不会改变?
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谁谁谁死于公元多少年的。我忽然发现可怕的不是一无所知,而是一知半解。
这些人再不是历史书里一个个冷漠的名字,而是我认识的真真正正存在的人啊。还有仓舒,我我短促而心悸地深吸一口气,抬头问他道:“仓舒生了什么病?”
“许是风寒吧,不过十几日便去了,没多少痛楚。”曹丕轻轻撇过头,我瞧不到表情,只听得见声音,“父亲很后悔杀了华佗,说若是他在,仓舒许就不会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见他如此,我终是不忍,出言安慰道。
“难过?”曹丕回过头来,颇为夸张地反问了我一句。又接着说道:“仓舒走了,我心里高兴得很。在仓舒的丧仪上我见父亲哀痛非常,前去安慰,可父亲对我道,‘仓舒之死只是吾之不幸,却是你的大幸’,我的父亲,他可真了解我。”
“这是两回事!”我摇了摇头,也许,曹冲的死于曹丕而言确实是幸事,可这与他为曹冲之死难过并不矛盾。
“这世上只有你会如此说,就连母亲都私下里都觉得我或多或少对仓舒做了些什么。”他苦笑道。
我一愣,并没有说话。
明明正常情况下我也该那样想的。明明曹冲死了,曹丕是得益人,曹昂死了,曹丕便有着“长子”的名分,自古立嗣,无外乎三种,立嫡立长立贤。所谓贤,包含的范围很广,自然也包括才干。由于卞夫人生曹丕的时候是妾,若是严格从宗法制角度说,曹丕算不上嫡子,当初的曹昂由于是丁氏夫人的养子,也许勉强算得上嫡子,但一般说来,曹操其实是个没有嫡子的男人。那么要立嗣子无外乎立长立贤。曹昂已死了多年,曹丕自然是“长子”,而曹冲自幼聪慧,被曹操宠爱是天下皆知的。
所以,就在曹冲快要长大,智慧愈发显现的时候,忽然得病死了。有人怀疑到曹丕身上,其实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穿越之前真的从来没看过关于曹冲之死的任何史料,可我就是知道曹丕他真的和曹冲的死无关;虽然并无明显,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曹丕真的为失去曹冲那个弟弟而伤心,他那时的确是真心想要安慰曹操。
呵呵,所以说,我一定是疯了!顿时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当年我的确是一早便知晓了你的真实姓名,也是故意瞒着你身世。一来是当年年纪小,觉着这样,你就永远只能在我家中了;二来也是与其让你一早便知道父母兄弟尽皆早亡,还不如心中始终有个挂念,以为他们都好生生地活着。”他又慢慢说道:“还有,当年甄氏去外父灵堂一事我事先毫不知情,是阿母自作主张。那日也是为了气你才故意在外与她亲近。无论,无论当时是为什么想要离开,回来吧!”
“如今说这些根本毫无意义,我在这里过得很自在。子桓你看清楚,如今在你面前站着的是郭照,郭永次女郭照。”我摇头,又笑道,“其实,这些年你定然也过得很好,高床软枕,贤妻美妾。”
“我从来不骗你!”曹丕的声音骤然高了几重,“她们,父亲所赐,友人所赠,战争所得,现在有,以后亦不会少。”
这种实在话说的,让我如何接?我该如何接?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须同我多说。”
“想来你也知道当年与丁夫人之事给父亲造成多大的遗憾,我并非父亲,不会让遗憾重演。你是任元也好是郭照也罢,我只知道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曹丕并不理我,又自顾自地说着,“与江东的战事一触即发,南郡不是久留之地。你姊姊和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刘琮府邸,过两日我便让人送他们回邺城......”
如果曹操当年用丁家父母兄弟威胁,丁夫人没准儿就跟他回去了。曹操都想不到的办法,请问你是怎么想到的?我竭力掩饰心中的愤怒,抬眼轻问:“这样有意思吗?”
他摇头,眼神中尽是无奈,“的确没有意思。可是没有办法了,今后的日子,我会很难走。若你不在身边,我怕自己会安不下心来。”
“子桓,是否我当年一走了之让你觉得很不甘心?”我颓然地靠在门后,禁闭双眼,“所以你特别地恨我。”
“你怎么想都好。”曹丕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