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应该的。”
曹丕刚想说话,书房外传来敲门声。他坐回到桌案之前,我也将随手将拿着的竹简放回到书柜,至桌案一侧坐下。刘氏扶着甄宓缓缓进来,自又退了出去。
甄宓举手加额郑重一拜,又跪坐在前面,缓缓开口道:“夫君,主母,贱妾如今怀有身孕,身子不便,无法侍奉左右,心里实难自安。”
我低头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只听曹丕道:“有话直说便是。”
“贱妾听说昔日黄帝子孙繁育,皆是因为妾媵众多,才获得这样的福祉,贱妾见夫君身旁并无其他姬妾服侍,希望夫君能够广求淑媛,以丰继嗣。”
我心下一惊,肃然抬头。话说她究竟是自信到了极点,觉得无论将曹丕“外放”到哪里,都有能收得回来的把握,还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把他推远一点?
“宓儿真是贤惠!”曹丕轻笑了一声,夸奖了甄氏的懂事。
“此事原也是阿母的意思。”甄宓轻声笑道,“这么多年夫君身旁少人服侍,阿母心中总是着急。夫君答应,贱妾也好向她交差。”又向我解释道:“并非贱妾逾矩多事,实是夫人之命不可违抗,望主母见谅。”
这话大概是说她也是奉命行事,绝非故意挑衅。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待甄氏离开之后,曹丕忽侧身问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遵循内心想法主观道:“大约是自信世上没旁的女子及得上她吧,也有可能是......”
“你是不是想说也可能是因为她同我并无多少情感可言,甚至有可能厌恶惧怕。所以才这般贤惠自持。”见我话说到一半,曹丕自觉地地将话接了下去。
呃,你自己懂就好,要不然我说出来,那就成了挑拨你俩纯洁友好的爱情的恶毒女配了。
“那你呢?”他又问道,“适才,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的话句句在理,你想让我说什么?”我不明所以。
虽然我做不到。但不得不承认,从他们这个社会的来看,甄宓主动劝夫君“广纳淑媛”的确是当世之人眼中大贤的行为。
“你存心气我。”曹丕气急败坏地伸手指我。
“你不讲道理,本是同一件事情。她让你广纳淑媛便是贤惠;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她的话有道理,却成了存心气你?”我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反问他,“只因为人不同,所以她做什么皆是好的吗?”
双标得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你并非第一日认识我,我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人。”他却又轻声一笑,“父亲常说我母亲喜怒不形于色。比起她来,你终究还是差了一些道行,可知刚才那番话便犯了“多言”与“好妒”两条?”
多言好妒吗?我现在觉得他在存心找茬。
我自觉已经够忍让了,不知还要做到何种地步才可以?
任峻早年便跟着曹操出生入死,如今又早逝,曹操对任家还有余恩,听说之前卞夫人让甄氏来任峻的葬礼,还被曹操数落了几天。总之,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应该不至于会连累到任家。我现在,也没什么怕的。
“多言好妒?”我低头反问,“所以,现在夫君现在是打算要休妻吗?”
曹丕眉头紧皱,亦站了起来,怒视道:“你......”
“子桓,若是你不想看见我了。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不会有任何疑异的。”我走向门口,缓缓移开书房的门又补充道,“真的。”
他也快步走到门前,抬头拦住去路,低沉着声音道:“分明是你不想看见我,对我毫无情意可言。去照顾了丁夫人几日,就也要学她的无情无义。与其这样,倒不如咱们就像父亲和丁夫人那样撩开手,到死都再不要见面的好。”
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厅外廊下渐渐聚集了些婢女仆人,皆不敢进来,只在外面窃窃私语。
“主人家的事情你们张望什么?”甄宓不知何时从侧面屋子里出来,柔声赶走了四处张望的婢女。她似是犹疑了一会儿,终是又向我们的方向走来。进屋之后,又轻轻地将书房的门移上。
“任氏出身乡党名族,品德,才貌是贱妾等人比不上的,夫主如何能轻易说出那种话来?”甄宓柔声规劝,似有怪责之意,“不要意气用事!”
这个人是个传说中的圣母吗?
类似的事情如果放我身上大概就冷眼旁观,静候事态发展,甚至坐收渔翁之利了。还来求情?不过您未免谦虚了,这个年代,才貌在你之上的女子即便存在,恐怕也是江东二乔之流吧。
“她性格狷急不婉顺,前后惹怒我并非一次。”曹丕虽是在同甄宓说话,眼睛却一直狠盯着我。
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没什么反应,甄宓却一时间竟急得梨花带雨:“众人皆知贱妾自入府之日起便深受敬遇之恩,一定会说任氏被遣,是因为贱妾的缘故,贱妾上怕受司空与夫人责怪,下怕受别人所议论的专宠之罪,请您即便是为了贱妾,也一定要慎重考虑!”
若是其他人,我定然会心理阴暗地觉得这货在装好人,然而她进来之前先主动将书房的门移上了,可见并非故意,而是真的不想出什么事端。她可能是真想平静过日子的,遇上这么多事,也辛苦了。
“与你无关。”曹丕皱眉,没有看她。
见就这般僵持亦不是个事,我毅然转身再次移开书房的门,向门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却听曹丕的声音在背后冷冷响起,“若是你再敢往前走一步,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再不见面。”
下意识地停了一停,最终还是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继续向前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