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走上前,向勒山伸出手。
“我叫金子贤,是丁香的父亲,林可的……”
他实在说不出前夫两个字。
勒山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丈夫”之类的字眼,见他说到这个节儿上的时候,打了结,心里不由一喜,难道,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林可的什么人了吗?
勒山是第一次知道,吕人的名字叫“林可”,他觉得这名字好听。
屋里涌出来一群的老头儿、老太太。
他们只知道电视上重金寻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
他们忙把金子贤请进屋里去。
金子贤随着一群人往值班室里走,从窗边过的时候,就见到了那双日思夜想的明媚眼波正往他这边流转。
金子贤一下子就定在窗外动弹不得了,双眼流着泪,嘴张着想叫,却只有喉咙里喘出嘶嘶地气流。
屋里的林可见到他,也是一愣,慢慢地站起来,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
她往人群里找,一下子看到比金子贤高了一大头的勒山向她走来。
她心里一下就又安定下来,走到勒山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想让他门板似的身子,帮她挡着金子贤直直的视线。
“可儿,可儿,可儿,我是金子贤啊!”
金子贤终于喊出了声,他连声呼唤着已不认得他的林可。
林可脑中一个片断一闪,还没抓住,又消失不见。
她更加的不安起来,拉着勒山挡在前面,她把头紧紧地贴在勒山的后腰背上。
值班室外已围了许多的人了。
他们已经猜到是失散亲人相见了,还以为是兄妹重逢呢,结果金子贤一嗓子,把他们都怔在那里。
“可儿啊,你出来看看我,我是你的老公子贤哪!”
老公?
哪,勒山是她的什么人?
两男争一女啊?
看的人越来越多,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林可看到窗口和门外的人越来越多,还都盯着她看,不觉更是害怕,更是躲在勒山的身后,抖抖嗦嗦、哭哭啼啼地不敢出来了。
勒山一看,不是个事,这样只怕弄得不好,把林可的病刺激得更严重了。
他忙让金子贤到外面去等一等,又对屋外的人说:“林可的亲人来认亲了,请大家不要围在这里,不然,林可只怕病会翻的。”
小区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开始帮着赶人,不是小区的,统统不许进来,是小区的,也劝着他们离得远一些。
从门口和窗口看不到闲杂人了,林可的情绪才在勒山的安抚下平静一些,但还是拉着勒山不放。
勒山帮她轻轻地擦着泪,轻轻地哄着她又高兴地看起喜洋洋来。
当丁香、丁俊赶到时,见小区外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不少人,丁香心里就莫名地紧张起来。
“别急,多半是听说这事,跑来看热闹的。”丁俊轻拍着丁香的背,揽着她下了车。
丁香也和金子贤似的,越走近门岗,越是紧张。
她已得了金子贤的电话,知道里面是她的妈妈,也知道她真的不认得人了。
丁香本来还想着,她妈妈能认得出她来。
可丁俊说,她们分离的时候,丁香还是五岁的小姑娘,现在已长变完了,认不出来是正常。
一步步向值班室走去,丁香就看见金子贤在值班室侧面背着门的一边,垂头丧气、傻愣愣地站着。
他看见丁香和丁俊他们走过来,轻声地说:“你们妈妈在里面。可她不想见我。”
说着,眼泪直流了下来,声音不大,却让人肚肠寸断。
丁香的眼泪是早就流个不停了的,现在见她爸哭成这样,更是难受,却不得不安慰他。
“不要哭,妈妈是生病了。爸,找到妈了,就是好事,有病可以治的。”
金子贤哽咽着,点点头说是。
丁香慢慢走过去,隐在门边,悄悄地向屋里看去。
只见林可坐在屋里唯一的沙发上,正看喜洋洋呢。
她手里攥着勒山的衣服下摆,看到高兴处,两人还相对着哈哈直乐。
丁香从没有看到过这么高兴的妈妈,虽然她攥着勒山的手有些紧,透出些不安来,但这比起深山里那个眼中空洞、呆木的林可来,已是天壤之别了。
丁香眼泪流得更汹涌,恨不得冲上前去,抱着妈妈狠狠地哭上一场。
但她直觉自己是林可治病的关键,不想像金子贤那样弄得林可紧张,反而加重病情。
她听到电视里小灰灰在喊妈,脑子里灵光一闪,妈妈不认识长大的自己,也许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她忙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调匀呼吸,默想了想自己小时候的声音,试着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屋外的人,一直关注着他们。
“美人丁香”的美名,早就传开了,现在看到真真的美人,比传说中的还要美得多。
大家的眼光更是胶着在她的身上。
现在见她这样,又轻声地学小女孩的声音喊妈,不禁有些奇怪。
不过,有些机灵的就反映过来,悄悄地帮着维持秩序,让所有的人都不要发出声音。
丁香看不到这些,她闭着眼,继续调试着自己的声音,用自己小时候的声音,喊着一声声“妈--”,喊得她泪水直流。
小小的声音,传进了值班室,勒山最先听到。
他忙关了电视。
林可也听到了,她茫然四顾,觉得这声音好熟悉。
声音越来越大,有些哽咽;声音越来越急切,好象遇到危险的女儿--
“丁香,丁香!丁香!”
“你在哪儿,站着别动!”
“妈来了!”
林可站起身来,循着声音,向外找去。
外面的丁俊和热心的小区的人,早已把围在周围的人请走,就算要看,也是躲在远远的树后,假山后,反正让林可看不到。
林可脑子中闪过小小的丁香被郁贵打的情形,更是急着往外走。
“丁香,你在哪里,快到妈妈这里来。”
丁香听了,忙蹲在地上,象戏里武大郎走矮桩似的,装着只有五岁那么高,一边叫着妈,一边迎着妈妈,象小时候的自己,慢慢走去。
林可走出来,看到小小的丁香满脸泪水地向她哭喊着走来,忙上前一把抱住,轻拍着女儿。
“丁香,怎么啦?”
“郁长根打我!”
“别怕,别哭,你爸爸和外公、外婆会来救我们的。”
“我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金子贤!”
“我外公、外婆叫什么名字啊?”
“你外公叫林致远,外婆叫叶玉梅!”
“可儿,我来救你们啦!”
年轻的金子贤的声音传来。
跟着金子贤就坚定地走到母女身边。
“子贤,子贤,是你吗?”
“嗯,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们母女俩了,我来救你们了!”
“好!你快去把郁贵抓起来!”
“好,我马上就去抓郁贵!”
金子贤泪水长流,林可终于认他了。
他转身就追着一个人影跑去,嘴里喊着:“郁贵,你这狗东西,你往那里逃!”
林可抱着丁香,两人相视一笑,脸上满是得救的欣喜。
“可儿,我们也来救你啦!”林致远哽咽的声音传来。
“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我们来救你啦!”
看着林致远夫妇跌跌撞撞地向她们跑来,林可再也忍不住悲伤和狂喜,嘶声喊着:
“爸,妈,你们终于来了!我和丁香终于等到你们啦!呜呜呜!”
放声地痛哭,尽情地相拥,悲伤与快乐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从心底翻涌而出,卷走那一幕幕不堪回忆的过去,涤荡着屈辱的往事,心里重新生出喜悦和希望。
金子贤走过来,看到和林致远、丁香、叶玉梅紧拥在一起、失声痛哭的林可,他觉得全身脱力,就近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也是痛哭出声。
好久好久,林可和丁香他们紧紧相拥着,不愿再松开对方。
直到丁俊和勒山都走到他们身边,说,进屋吧。
四个相拥的人,才稍稍放开对方,泪眼相对着一笑。
林可欢喜地拉着她爸,挽着她妈妈,叫着女儿,跟着勒山一起进屋。
进了屋,林可让爸妈在沙发上坐了,看着站直起来的丁香,愣了愣,又恍然:哦,我的丁香长大了!
她看看父母双鬓染霜,眼泪又下来了。
“都有这么多白头发了。”
“孙女儿都大了,我们也该老了。”
她看了看身边笑着的勒山,也笑了笑,有些羞涩地叫了声:“勒山!”
勒山很激动:“可儿,你还记得我?”
林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说,以前的事想起来了,后面的事也没忘记。
她又看了看窗外,走到窗边,叫了一声:“子贤,你还不快点进来?”
金子贤正靠着树哭得伤心,听得她叫,忙抽泣地应了一声:“哎,就来!”
等他进了屋,林可就着明亮的灯光,仔细地看着他,半晌说道:“难为你了,都老成这样儿了!”
“是我不好,应该一直一直的找下去,说不定,能早几年就找到你们的。是我不好,没找到你们,就放了手!我有罪,可儿啊,你打我、骂我吧!”
金子贤走上前来,拉着林可的手,哭着要她打自己。
勒山上前把他的手拉开,自己站到他两人中间去。
“呃--呜呜--”金子贤被勒山一拉,倒退一步才站稳。
林可半瞪起眼看了勒山一眼。
勒山向她嘿嘿嘿地笑了笑,拉着她去给屋里的人倒开水。
丁香和丁俊忙过去倒水,一个倒,一个端着递给屋里的每一个人。
林可看着丁俊,见他一直紧跟着丁香,又跟着丁香喊林致远他们外公、外婆,又对着她喊妈,就有些明白,这人,只怕是丁香的男朋友,或者是老公?
丁俊见林可盯着他看,就上前大方地喊着妈,说自己是丁香的爱人。
叶玉梅也笑着说,这是你的女婿,人很好的,对丁香很好!
林可就高兴起来,对金子贤说:比你当年俊!
金子贤忙点着头说是。
林可转过头来,看着勒山,笑了一下。
“比你呢,差一点!”
“我一个粗人,没他有文化!”
“过日子,要那么多文化干什么!”
听得金子贤和丁俊俩的脸都绿了,忙又端出好脸色来。
丁香笑着说:“老虎跪地跑,野狼闻声逃,勒山叔这身板,果然配得上‘打虎英雄’的称号!”
勒山很高兴,说什么时候,带他们进山去打猎。
大家都很高兴,外面又围过来的邻居也深深地被他们感动了,为他们的失散痛心,为他们团聚而高兴。
正在这时,杨有新提着礼物走过,说专家来了。
丁俊说请进来吧。
他接过那些东西,双手捧着,恭敬地交给自己的丈母娘,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岳母笑纳。
林可笑了,说多谢费心了。
她接过来,递给站在身边的--勒山。
勒山接过来提着,笑呵呵地对丁俊说,以后来就来,不要这么客气!
林致远两老口看到这样,心里明白,不由更是高兴:原来还不知道怎么说金子贤再婚的事,现在看来,倒还顺理成章了。
只有金子贤很失落。
女儿跟老婆姓了,老婆跟猎人走了,自己成孤家寡人了。
丁香看她爸失落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走过,悄声在他耳边说:“你还有易红和念可,你也还有我们!珍惜眼前的人吧!”
金子贤看着她,叹口气,点点头说知道了。
专家跟着杨有新进来了,他其实站在窗外已观察了林可一些时候了。
丁俊看到专家,就给屋里的众人介绍说:“这是国内最知名的精神科专家杜伟,我请他来,专门帮岳母看看。”
杜伟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请林可坐到凳子上,他拿出听诊器,听了听林可的前胸后背,收起听诊器后,又翻起林可的眼睑看了看,又让她伸出手来,切了好一会儿她的脉搏。
最后,他对丁俊说:“目前看来,情况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正常。但我建议,还是再做一年的康复巩固治疗,以防复发。”
林可还没有说话,勒山就对医生说:“好,听您的。”
屋里的人都说好。
林可也点头说行。
丁香笑着对妈妈说:“妈,等你巩固好了,我还等着你主持我的婚礼呢。”
杜伟说最近还是得忌象今天这样的大喜大悲,维持平和的精神状态才好。
林可和勒山忙说是。
杜伟建议,因为今天才受了大的刺激,最好是马上到疗养院,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对症下药,以防反复。
没人反对。
于是,勒山进去给林可收拾了些衣服什么的,又请一个关系好的邻居,帮他值班两天班,那人很乐意地答应了。
丁俊说勒山要照顾住院的岳母,最好是辞了这个工作。
勒山说可以,但这几天得让老板先找着人,他再辞。
丁俊让杨有新安排一个自己人暂时代勒山的班。
安顿好后,丁香和丁俊又带着一大家子人上了车,直接就往疗养院而去。
不说这一家子的欢喜,单说北城丁家,听说找到丁香的妈妈林可了,且病还好了,现在正在疗养院里作康复巩固。
他们也十分高兴。
丁老爷子还由儿媳妇陪着,专门飞了一趟成城,看看孙媳妇,也看看成城的亲家。
丁郝收到老爷子发来的大合照,看到照片上喜笑颜开的一大家子人,就少了他一个上班族。
丁郝表示很羡慕。
胡善英和林致远他们议定,丁俊和丁香的婚礼,就定在一年后,那时林可的病也好了,而丁香的公司也应该运转正常了。
所有的人都翘首盼望,期待明年的早日到来。
……
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日子要一天天的过。
酒店风云圆满结束,星光璀璨拉开序幕。
休整两天,整理大纲,后天继续下一个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