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织眼睛瞬间睁大,旋即恢复正常,惊讶模样无人发现。
看来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仍需加强,竟然比不过主子,该面壁思过一会儿。
威宁侯揉了揉木晚歌的头顶,没了簪发饰的长发,他不用担心手被扎。
“记得你小时候,爹也这么揉着你的头发,在廊下看着月光。那时候,你娘亲会在旁边弹着古筝。其实,我更喜欢她弹琴,但是她说古琴应当用于修身养性,而非娱悦取乐。你娘啊,说话总是让人无法反驳,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错了,那定是旁人的错,天下人的错。”
开了个头,威宁侯的回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拦都拦不住。
望着木晚歌的侧颜,威宁侯笑的深情:“你啊,没有你娘亲长的好看。她姿容堪称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当然,这不怪你,是爹爹我长的不够好看,再有你娘亲弥补,还是拖了后腿。嗯,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娘亲当年天天在我耳边重复,听了几百遍,我怎么着都记住了。”
威宁侯说着说着,就哭了。
“歌儿,爹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她啊。爹是混蛋,对不对?”
“对。”只听不说话的木晚歌,开口答了威宁侯一声。
威宁侯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戏演不下去了。
木晚歌托腮,专注的盯着威宁侯:“爹爹说完了,该轮到我了吧。”
“四岁那年,娘亲去世,您迫不及待的让侯府人称元氏为夫人。我年幼不懂事,娘亲给我安排的侍婢奶麽,在半年的时间全部被打发走,从此我把元氏当亲娘。她对我事必躬亲,我要做什么都让我做,但惟独有一点,要记得木晨音想要什么,我都得给她。因为她是妹妹,我的亲妹妹。”
“小孩子贪吃,我最爱甜食、肉食,元氏便让小厨房时刻供应着这些,味道一个赛过一个。所以,在我四岁之后十三岁之前,我都是一个胖子。小时候那能叫珠圆玉润,长大了恐怕只能勉强被说声有福气。出过一次门后,我再也不愿出府一步。嘲笑讽刺的眼神,不好受。”
“二妹妹长的好看嘴又甜,她软糯的唤我一声大姐姐,我连娘亲留给我的玉佩,眼也不眨的就送给她。结果,玉佩碎了。我当时对娘亲还有记忆,所以心疼的哭了。爹爹还记得那时你怎么说吗?你说我小家子气,区区玉佩罢了。”
“我知道爹爹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哪次爹爹踏足我这清绛院,不是因为二妹妹受了委屈呢?说来好笑,我一个无亲娘爹不疼的女儿,能把父母双全的二妹妹如何?在家从父,爹爹吩咐我不能惹二妹妹生气,我从此把她捧在手心,她摔倒了,我最先给她当肉垫,即使地上有碎木渣滓。”
“别说了!”威宁侯压抑着声音吼道。
木晚歌冷漠的看着威宁侯,脱去披在身上的披风。
她面上笑容讥讽,和曾经嘲笑过她痴肥的那些人一样。不,是比她们更讥诮,更讽刺。
眼前这个人,她恨了几十年。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加害她,因为他们与她无亲无故。但是,唯独他不可以!
他是她的亲爹啊,他们的血脉一样,理当是这个世上最可以彼此信任的人。
然而,就是这么个让她深信不疑的人,不停的拿着刀子刺了她一刀一刀,最后让她的人生千疮百孔。
她不够自强是错,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他们把她往废人、懦夫、弱者的路上引着。如果不是死,她如何能得知她走的那条路,原来是如此的可笑。
而今,看他为了另一个女儿,在她面前回忆过往,眼泪汪汪,她得多不容易才能憋住内心的嘲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