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员骑将翻身下马,在离不戒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弯刀搁在手中,双手搁在膝上,“小师傅,你的佛法是什么?”
“杀天下该杀之人,救天下该救之人。”不戒双手合十,低诵一声,道道金色佛光满溢,方圆十丈,尽皆金色。
那黄金龙骑将轻手一挥,似是拂去面前薄雾,漫过来的金光登时一止,难进分毫。“什么人该杀?什么人又该救?”
小和尚低眉浅笑,摇头不语。
“那你知道,我自幼被父母遗弃,小时候,为了喝一口水,足足给牧羊人捡了两百斤干牛粪。为了能吃一口饭,可以被部落里的小孩子打骂,皮开肉绽。我抱着头,不去看,也不想去看,他们还对着我撒尿。”
“告诉我,他们该杀不该杀!?”骑将大喝,声如雷震,气势滚滚,双眸猛然大睁,直勾勾盯着小和尚。
小和尚依旧低眉,依旧浅笑。
两人相对沉默,只听有微微的谷风吹过。
良久,那黄金骑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右手摸上弯刀的刀柄,缓缓抽出一寸,流光闪动,“之后,我遇到了老爹,老爹收留了我,教我武功,教我兵法,教我杀人。后来,当我再回到那部落时,你说,我有没有杀了那些人?”
小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杀,还是没杀。
“有杀意,没杀心。”不戒淡然说道。
那黄金骑将勾起嘴角笑了笑,“对!就是有杀意,没杀心。当时他们看到从小被他们欺负的我回来了,害怕、惊恐,我坐在马背上,看他们,就像看到当年担惊受怕的自己一样。我,没了杀他们的心。”
“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十方天地,俱是真佛气象,道道佛光庇佑,犹如上古佛陀的不戒缓缓一笑,“但是,杀意很足呀。”
“对!”那骑将低低应了一声,忽而整个人身形爆起,手中弯刀化出一道亮丽的弧形,直削不戒脖颈。
轰!
倏然之间,一尊黄金大钟从不戒脚下升腾而起,疯狂旋转,缕缕金气飞泄,悍然挡住了骑将齐力汉这一刀。
齐力汉一刀受阻,慨不后退,左掌直直抵住弯刀刀背,双眸怒铮,大喝一声,浑身气劲涌出,狂霸推动这一刀。
龙骑都尉齐力汉一身实打实的军伍杀伐刀术,追求一刀能杀人毙命,哪管上花俏繁复的刀法,简单直接,煞气十足,足够杀人,足够破敌即可!
咚!
见过菩萨低眉,可曾见过金刚怒目的可怖?
不戒目眦欲裂,金色的气流滚滚溢出,重脚一跺,下面那方巨大的岩石登时爆碎,提起精钢禅杖,当头怒砸而去。
一身横练神功的不戒,几多鏖战,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自身境界修为之上,早已不似往常那般稚嫩,此时一出手,大开大阖之间,气势如龙如虎,沛然无敌的劲气吹荡得周围砂石狂飞。
“挡我者,死!”犹如发狂的齐力汉又是连劈几刀,虚空唰啦啦破裂,悍勇强势,愣是要斩开不戒的防御一般。
而此时,施展起疯魔杖法的不戒,亦是狂癫不已,禅杖翻飞,杖影漫天,不断轰砸而下,一杖对一刀,硬对硬,谁也不曾多让。
在不远处待战的西厥兵士,皆是安静看着激战中的两人,齐力汉不仅是他们一行人的统将,更是武功修为最高深之人。要是说,大家一起涌上来,马踏江湖,乱马乱刀,一个冲锋就能把这小和尚蹂躏成肉酱。但是呢,齐力汉自开始便一人出阵,就是打定了要如江湖武人那般,大家生死身负,自己来揭开!
西厥人尚武,都敬畏沙场健儿,江湖豪杰,不管是西厥汉子,还是妇人稚童,都打心底里崇拜马背挂满敌人头颅的铁血男儿,谁他娘喜欢那些舞文弄墨,战场上提不起刀,女子闺房里却虎虎生风的文弱男子!
而此时,齐力汉独战不戒,若是他招呼黄金龙骑兵集体出阵杀敌,他们会听统将命令,一个冲锋绞杀敌人,但是所有人都将看不起他。
“哈!”齐力汉被不戒一杖震开,闪退之间,右脚猛然踢起一方斗大的石头,乱石穿空,直射向不戒。
轰!
周天神佛庇佑,不戒犹屠魔金刚一般,精钢禅杖蛮横摆出,硬生生击爆那块大石。
霎时间,沙尘飞起!
陡然一道灿亮的刀光闪来,齐力汉欺身而进,弯刀直劈而来。
不戒岿然不惧,一脚踏中宫而进,气势再涨,体内神佛颂吟之声更响,整座河谷似有万千真佛齐颂,精钢禅杖横扫而出。
两人鏖战一处,岩石飞滚,一处处大坑被砸出。
“杀呀!”忽然之间,两岸峭壁之上,一名赤衣女子手持双枪而来,脚尖在突出岩石上几番轻点,稳稳落到了河谷中,在其之后,不断有披轻甲,手持陌刀的战士从藏身之处冒出来,顿时喊杀震天。
这是事先就埋伏于此的陌刀客。在大石城中,最为精锐的步卒被选拔进陌刀营中,皆是以一挡百的好手。并且,这种陌刀刀柄短,刀刃长,刀脊尖端更是磨成锋刃,极其善于上撩劈砍,乃是步卒战骑兵的利器。
之前陈乾元在大石城中军大帐中提出这一点,后来细想,众位老将也觉此话在理,奈何不能签派过多的士卒埋伏于此,最后还是大石城太守陆旭翁拍案定决,把三千陌刀客让燕赤雪和不戒带领,埋伏胡芦河河谷,截击西厥敌军。
此时一见,双方着实也在此少不了一场血战。
燕赤雪带兵冲锋,西厥敌兵立时持戈迎战,两方人马在狭窄河谷中浩浩荡荡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