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盖八荒,势压寰宇,坐苍山之巅,东瞰九州之盛,西望天山之伟。浩浩兮,九阳盘绕,神人潜行,拘蛟螭于指掌,化星月为冠冕,负日而行,龙辇如织,天下万万共仰之……
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在这一方刻有《正阳赋》的巨大石碑之上,半壁已残,半壁斑驳,积雪覆盖。
当世有风流,是轩辕的一剑压中州,是鹤无踪的万里游行,是无戒的红尘参禅……可还有谁记得,当年风流无二的正阳门人?
背负七阳压倒无数敌手的阳尊,傲立苍山之巅,神人惧焉;一剑九歌万仙动的燕谈歌,西行万里,东行万里,年少便是峥嵘现;八千无敌战魁,压魔教,镇中原,胆气如龙,豪情似虎。
岁月折杀江湖人。
英雄老了,便落幕了,正阳宗老了,便覆灭了。
风声呼啸,李啸天衣衫猎猎,发丝飞扬,藏于鞘中的天曜大剑沉闷铮鸣,这里曾是它的家,这里,曾是所有正阳儿郎的家。
“正阳,我回来了。”李啸天低叹一句,有朗朗意气,有悲哀血性,大步迈进已是残缺的正阳牌坊。
两人两剑,踏入正阳宗。
***
塌了一半的正阳大殿,原是高耸入云,神光袅绕,如今却是厚雪深深,一片惨淡。
唰……唰……唰……
麻衣草鞋的白发老翁提着一杆稀拉笤帚扫着殿前积雪,又轻又缓,似要扫去压在正阳宗身上三十年的耻辱。老翁左臂塌陷,耷拉着,唯有用右臂腋下夹着笤帚一端,手掌握着一端,有气无力。
“老人家,为何你在这里?”两个男子走了进来,一高大威猛,气势如虎,一潇洒俊逸,头角峥嵘。
老人呆滞抬起了头,一双暗淡昏沉眸子痴痴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一把一把,缓慢扫地。
殿墙暗沉残破,李啸天手掌抚摸在墙面之上,坑洼不平,心头万千情绪涌动上来。这里,曾是他父亲的家,如果李洪来此,必然唏嘘感慨,三十年前一役,正阳覆灭于江湖之中,没了家。但是李啸天却自幼生长在伏虎山上,那里有泥房草棚、沟壑稻田,然而这里,只有这一座仅剩的残损大殿。
未曾归家,便已思家。李洪总是会在某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站在伏虎山山头举首西望,唏嘘如梦,那时李啸天还小,不懂自己父亲的心绪。而此时,回到正阳宗,荣华不再、繁盛不再,如今剩下的,只是残墙破瓦,几星枯草。
正值李啸天神思缅怀之际,陈乾元却是默然手按剑柄,看着那位扫地老翁。如果正如山下张冲瀚所言,正阳宗内不会有人再上来,那这位老翁又是何人?居然没被魔教三大宗所斩杀。
再者说,此番西来,自己一行人遭到无常道接二连三的袭杀,哪怕是抱琴公子明里暗里拔出了九拨杀手,自己最后还是遭遇了无常道三位道主之一的赵凝神所袭击。
难道这位老人与无常道有关?西厥留下的杀手还未曾全部拔除?
他想不通透,唯有凝神细视,以防万一。
“大哥。”李啸天叹气走来。
心有千千结,陈乾元自然明了李啸天此际心情,拍了拍他的肩头。一世人,两兄弟,不需要多少安慰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懂得。
“走吧。”李啸天沉闷说道,此时还不是重振正阳的时刻,自己才势境而已,既不能如阳尊一般独当一面,亦不能召来万千豪雄,此时若意气血性当头,只能将更多的朋友带入火坑。
飞雪茫茫,有五道黑影踏雪而来,并肩齐步。
“啧啧,居然又有人上来了。”一道尖锐嗓音响起,从风雪中透了过来。
“老三,你说我们几个老鬼在这里多少年没杀过人了?”有人问道,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陈乾元和李啸天两人唰的一声齐齐拔出长剑,并肩待战。山下张冲瀚就曾说,魔教三大宗明令不准任何人上正阳宗,此时出现的五人,想必就是魔教所留在此处看守之徒。
五道身影渐渐走来,黑色愈浓,走到百步外,陈乾元才看清五人身姿,高矮胖瘦无一不齐,但每人皆是枯朽老人,如鬼如魔。
扫地老翁随意瞥了一眼,不做言语,抱着笤帚坐在石坎上,耷拉着脑袋,欲睡未睡。
一个高瘦老人走出,满脸疤痕,双眸泛着青光,一双枯黑干瘪的手爪挥了挥,笑道:“才两个势境小子,居然让我们天阴五鬼都出马,啧啧,死得不冤。”
魔教三大宗,一是在剑南道西部边境,与蜀山剑派对峙的邪剑宗,一是陇西道南麓,从天君谷分离出来的五极殿,剩下一个就是在关内道和陇西道交界处,为非作歹,杀人盈野的天阴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