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他们初相识,他叫暮擎苍,她叫燕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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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真要出谷吗?”一袭红衣的女子站在宜君谷外,那里,有逢冬未枯的枫树,艳艳的红,烈烈的赤。
如她的红衣,如他的赤枪。
骑在高头大马的男子已不是当年被师兄欺负的孩子了,将赤枪换到左手,右手轻轻抚着女子的青丝,“赤雪,西北边关告急,我要去西北边关一趟。”
女子不依,扯住他的衣角,泫然欲泣。
朔风吹来,有白雪洒落,有火红枫叶飘下。
“放心,没事的。就像以前那样,你在谷口唱歌,我以后就能循着歌声的痕迹回来了。”男子轻轻抚开女子的素手,从背囊中取出两截断折的桐木枪,“帮我保存着,以后我回来,就修好它。”
女子无言,接过断枪,十来年的记忆,化作泪水,浩浩汤汤,犹如春夏涨水的宜水,痛痛快快流出了女子的眼眸。
男子深深呼了一口气,弯下腰,右手轻抚女子秀发,浅浅在女子朱唇上吻了一记。
好红的吻,如冬日里升腾的火焰,如那一树火红的枫叶。
大雪落下,遮蔽来去路。
一人一枪的男子策马而去,苍苍天地,只有他爽朗的歌声,是当年那一首歌谣,是只属于他们的歌谣。
红枫树下站红衣,捧着两截断枪的女子轻启朱唇,迎着风雪,细细唱起了两人初相识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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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出谷的那天,我站在风雪里唱了一夜的歌。
如今,五百江湖儿郎又赴西北,去当年师兄去的那地方,我呢?是亦如当年那般看着他们远去,还是,像师兄一样,迎着浩浩风雪,决意战西北。
宜君谷口,身姿修长的红衣燕赤雪用绢布细细擦拭着灿银长枪的枪头,这柄枪,是当年师兄离开之前铸造给她的,希望以后他不在她身边时,她能保护好自己。
可是呢,当年的那柄枪,还是那柄枪,可离去的师兄,却一直没有回来。
风雪压过红尘,可内心里那股思量,却如这一树红枫,一年比一年茂盛,一年比一年艳红。
“擎苍,你知道吗,前不久最喜欢和你比枪的薛师叔去世了,死之前还在叨念你的名字,还把他那柄黑铁大枪留给了你。”
“擎苍,李师弟前些日子也成亲了,娶了门当户对的一个姑娘,鼻梁高高的,很漂亮。你去西北这么久了,有没见到漂亮的姑娘?听说西北的姑娘个子高挑,还很白皙。”
“宜君谷又来了好些个孩子,有个孩子和当年的你很像,被师兄欺负了,就跑到宜水河边去。别人嫌他资质不好,但是我挺喜欢他的,就代替你,收他为徒了,等你回来教他枪法。”
“今年的枫叶更红了,但是有几个调皮小子爬树时把树枝折断几根,让我好生气了一场。”
“擎苍,我又想你了。”红枫树下,有红衣低声哭泣。
忆君君不来,致我独徘徊。
这一日,宜君谷有一人一枪离开,宜君谷内数百弟子齐声在谷口唱歌,不为送行,只为回家。
人,是红衣燕赤雪。那柄枪,叫忆君。
如那首只属于他们的歌谣。
宜君忆君,谁言其烁?
宜君忆君,谁言其哀?
有酒盈樽,有君如故。
奈何人世,来往无追。
旦见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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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茫茫,一人一枪的红衣孑然独立,淡然看着眼前这五百多号人的新兵。
“宜君谷,燕赤雪,愿赴西北!”
天地间,有女子轻喝,有一道灿银光芒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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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照孤城。
西厥又一次扣关,数千骑兵在平野战场上纵横往来,不断突击杀伐,整整一日!
死尸盈野,暗红色的血水似乎融化了大地。
手持血红赤枪的黑甲骑将抬头望了望红艳艳的夕阳,似乎看到了宜君谷口那颗冬日也火红的枫树,又似乎看到了那一抹白雪红衣。
“赤雪,对不起,我回不来了。”人倒在风尘中,赤枪还扎立在血色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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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歌声传不出宜君谷,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闭上了双眼,轻声叨念了这一句话。
她行走在漫天风雪之中,喃喃自语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