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一时失控,说完便后悔了。这时见祝融融伤心,他有些心软。这便放柔声音,大手抚过她的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行吧,我也从客观事实出发,融融,”他一字一顿的说,“如果钱不重要,我当年不会失去你!”
他闭上眼,往事不堪回首,多少年了,尽管她已在自己身边,他仍是害怕触碰那份回忆,“如果我早生十年,有足够实力与他一决雌雄,我就不会输得那么惨。战斗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简直是奇耻大辱!”
祝融融呆呆的看着他。
他揽过她的肩,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融融,这样的路,我不会走第二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并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祝融融认认真真看了他好久,说:“可是,真正打动我的,是当年那个为奶奶煮一碗虾仁粥,然后傲骨铮铮的说‘房子我不要’的许宁!”
“傲骨铮铮?别傻了!”许宁不以为然:“如果他不是元旭集团继承者,你还会怀他的孩子吗!”他并没羞辱的意思,他只是表达内心想法。四年京漂生活,已将当年那个充满幻想主义色彩的男孩,磨砺成掠夺计算的成年男子。他的人生观价值观,早已不复以往。
谁也不能说他错。他曾亲眼目睹这个社会趋炎附势的脸嘴;他曾因贫穷而不敢说一句挽留,眼睁睁看着深爱的女孩被人抢走;他曾因没钱买一身得体的正装,在上市公司的应聘会上被整日流连网吧的同学抢走工作机会;他曾在大学开水房里的角落里,梗咽着发霉干硬的馒头……在经历了这些种种之后,只要有一丁点反败为胜的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争夺过来,不惜代价,不折手段!
祝融融没有过这些经历,她完全无法理解。在她看来,这样做多少有失风骨。
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当许宁以“你我都是爱财之人,我们有什么区别”的眼神看她时,那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这个孩子还真不是元烨的。”路灯下,许宁目瞪口呆。
那是她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最后她疲惫的丢下一句:“你自己的人生,随你便吧。”独自回家。
由于孙越涵并未指控屋主,所以元烨在警局接受了一番问话后,便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
但媒体还是很快得知元烨被牵涉刑事案件的消息,各种猜测妄加报道,连续一周,元旭集团都以充满争议的内容上了各大报刊头条,给元旭带来很大的负面价值,股市也深受影响。
元方雄大怒,他还不知那人是孙越涵,只道儿子怪癖成瘾。于是一通电话过去,将元烨骂了个狗血淋头。
元烨也不解释,随他泄愤,过会儿问一句:“骂完我挂了。”
将元家老爷子气得够呛。
这时管家通报,两名陌人前来相见。元方雄正是怒不可遏之时,气冲冲的说了句,打发走,不见!
管家递上一张手绢:“那人说,您看了便会同意相见。”
元方雄鼻孔出气,极不耐烦的接过,顿时双目发直,手绢随着干枯的双手不住抖动:“人呢?人在哪里?”
手绢雪白,平平无奇,让元方雄激动的是手绢上的蝇头小楷:明日又从东,风月终成冢。
眼前的青年,二十二三岁模样,英俊挺拔,不卑不亢,眉眼与当年的孙越涵像了七八分,与元烨也有几分神似。元方雄转着手中佛珠,硬生生压下多少年不曾狂跳的心,问他一句:“你母亲呢?”
许宁说:“她在外面,她说现在相貌丑陋,不便相见。”
话没说完,元方雄已起身往外走去。也不用拐杖,心急火燎之下,撞到桌角,许宁手快,搀扶一把。元方雄将他拂开,穿普通布鞋的□□替轮换,转眼来到外面大堂。
厅中之人,背对而坐,穿宽松深色衣物,大热天戴一顶宽沿编织帽,一层轻纱由帽檐垂下,容貌看不分明。但从她坐姿身形,元方雄一眼认出,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孙越涵。
“越涵!”他轻声唤她,生怕她又被自己吓跑。
那老妇人果然转头过来。
元方雄一时间哆哆嗦嗦,上前几步:“越涵,真是你?你回来了!这二十几年,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代叱咤风云的商界巨子,年近古稀的老人,露出前所未有的柔情,“我找得你好苦!”
原来爱情不分距离,更不□□份年龄。
将佛珠往手臂一挽,拉住她的手,只感到触感凹凸不平,将她帽子掀开一看,满目疮痍,哪还有半分当年的倾城之姿。元方雄大惊,问:“你的脸怎么了?”
孙越涵只是说:“经历一场大火。”
元方雄顿时老泪纵横,又惊又痛,厉声问:“是谁害你?”
孙越涵的记忆里,元方雄霸道专横,是以对他全然没有好印象,若不是为了许宁,她是绝不会主动出现。但此时,元方雄的真情流露,配上他幕迟年迈的老态与病容,叫人可怜。
人鲜少一辈子爱一人,也自然很难一辈子去恨一人。且不说当年他对她有知遇之恩,历经二十多个春秋洗礼,她忘了这个人的同时,也忘却这些恨。
她长叹口气,说:“其实我这七年来,一直在风月冢。”
然后将元烨囚禁自己一事,原原本本告之。元方雄这才知道儿子瞒着自己做出的事,当即气得脸色发白,连声说不会放过他。
孙越涵指着许宁:“他也是你儿子。”
元方雄起初只道这小伙子是孙越涵后来与他人所生,心中不快。此时得知竟是自己亲生儿子,本就重视香火传承,元方雄顿时大惊大喜!
为了保险起见,做过亲子鉴定之后,改名姓,进族谱,拜先祖,又是那套流程。
自孙越涵离开之后,元方雄终生未娶,足以得见他的深情。如今孙越涵失而复得,更带着他从天而降的小儿子,多少年不曾情绪波动的老人,激动得不能自持。他握着许宁的手,问他:“你不该叫我一声吗?”
许宁叫:“爸。”
元方雄老泪纵横,反复赞道:“好!好!好!”
他的手尚有余温,但那串光滑如玉的佛珠膈在许宁手背上,冷冰冰的。许宁不禁想起,当年父亲在亲子鉴定中心对他扬起的巴掌,不知是冷是热。父亲那时为什么不狠狠挥下,好叫他尝一尝!
他又喊了声:“爸。”音色颤抖。
爸,儿不孝。
祝融融与好友逛街吃饭,完了再看了一场电影。走出电影院已是晚上九点,许宁打电话问她:在哪。
祝融融说了地址。十分钟后,许宁的车出现在路边。
车内,他显得很高兴,吹口哨,打节拍,意气风发。
祝融融问:“相认很顺利吗?”
许宁说:“比想象中顺利。”
祝融融无精打采的说了句:“噢,那祝贺你,顺利迈进豪门。”
许宁瞥她一眼:“敷衍!”想了想,问,“明天该做产检了吧?”
祝融融说:“上星期我已经去了。”
许宁一算,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融融,我太忙了,把这事忘了。”
祝融融说:“没关系,本来就不该由你买单。”
许宁看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头转向窗外。
许宁将祝融融送到家门口,祝融融说了再见,就要进去,被他拉住。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宁心里高兴,舍不得她,想与她多呆会儿。
两人不咸不淡说了些话,祝融融怀孕之后体态与脸色都较从前更健康,丰韵娉婷,十分动人。许宁有些心动,便去亲她。她当即皱眉躲过,而她眉眼所表现出的不耐,那么明显。
许宁神色一肃:“你是不是还在想他?”
祝融融低头:“没有。”过会儿,又说,“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让我怀别人的孩子。”
许宁怒道:“有什么想不通?他不爱你,所以不屑碰你!还有什么想不通?”
“嗯。”
“别多想了!融融,”许宁捧起她的脸,“再没比我更爱你的人!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出现……”他吻她的额,“答应我,以后在我面前,不能想其他男人,好吗?”
“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目送他进了电梯,又靠在墙边呆了许久,这才往家门走。
刚走了两步,经过楼梯口,一只手将她猛的拉了进去。黑暗之中,一堵铜墙铁壁般的身躯带着惊人的压迫感,向她袭卷来,他将她困在双臂之间,熟悉的声音压得很低沉,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我说过,背叛我的事,一回就够了!”
下午元方雄愤怒的声音还在他耳边惊响:“元烨!你个不孝子!这么大的事,连我你也敢骗?!祝融融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不用多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听好了,公司股份,你一分不要宵想!”
元烨逼近祝融融的脸,黑暗之中她视物不佳,只看到一双黑灿灿的眼睛,翻滚着不甘,失望,惊怒,和一抹显而易见的伤心。
他说:“你这般有恃无恐,一再挑战我的耐性!是不是以为有许宁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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