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群丫鬟妈妈们就将薛姨妈引了进来。
“照檀,你怎么还在这个时候上京来了?女儿还好吗?也不说带过来给我看看。”王氏匆忙让丫鬟上茶。
“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脱不开,只得自己上京城里来一趟。”薛姨妈坐定,也不说来意,却跟王氏说上了家常。
她丈夫早些年过世,儿子年幼,整个薛家里事务生意都是她一手管,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大家同情她的际遇,也无人说什么,这点王氏等人早就心照不宣。
薛姨妈穿着一袭素净的藕荷色综边暗月纹影照纱收腰齐膝褙子,系着一条淡黄色点缀着几朵梅的织金裙,挽着倭堕髻,鬓边插着一只水滴形紫水晶的银簪,镶冰种缥翡翠的银质步摇,看上去就挺干练的,和王夫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虽然是商家妇人,操心的事情也不少,又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但是不知道为何,看上去却要比王氏,王夫人都要年轻不少。
虽然是亲生的姐妹,她看上去和王夫人极度的不像,犹如南北两个极端。
王夫人雷厉风行,自有一番威武,心中沟壑,自然不必说。
薛姨妈却是清风细雨,脸上总是挂着笑,永远都不生气,但是却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她的那一双澄澈的眼睛。
王氏转转茶碗,“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她暗地里瞥了宁云一眼。
宁云低头不语。
薛姨妈品了品茶,抬眸看了王氏一眼,笑道:“所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盈盈的站起来,对王氏一曲膝,“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对这事到底如何的棘手,也是知道的,所以今日上门来求个情,照檀不求别的,只求五妹念在之前的情份上,保三姐一命。”
王氏沉默了下,一抬手道:“你不必说,我自然也会帮得。”
“昔日曾祖曾说过,”薛姨妈道,“王家的女儿,无论身在何处,人在何乡,都要时时的记得,自己的姓是王,王家生你养你近二十年。”
“若不是每个王家女儿,都互相扶持,王家如今在朝中,也绝不可能越过贾府的次序去。”薛姨妈笑了笑,黑色的眸子盯着王氏,“五妹,我知道你为难,我也知道你如果出了这个头,日后真的起了纷争,史府也绝对会被卷进去,所以,我只请五妹在必要的时候,在必要的地方出现便可,其余的事情,我有论处。”
王氏沉吟了片刻,道:“你这是何必?”
薛姨妈笑了笑,道:“我家不过是一介贾宦,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商贾,无权无势,也翻不出天,我丈夫已去,儿女幼小,生母早逝,如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的这一个姐姐,何况生意冗杂,去也罢,留也罢,就算是出事,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宁云默然良久,突然开口说道:“若是有两全之策呢?”
薛姨妈和王氏一同看向宁云,薛姨妈秋波一横,笑道:“姑娘长得真是像你。”
王氏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宁云一挑眉,将茶碗放下。
罢罢罢。
“贾府不能为之事,林府可为,若林府自愿不追究,并且宁事息人,这事就罢了,王太医久居深宫,来往朝政,想必不会自讨没趣。”宁云说道。
若林海不追究,王太医的金主是贾府,才不会冒头去说什么有的没的。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哪里那么容易?孩子,你不知道贾府那四姑奶奶嫁的是个什么人。”
宁云一摊手,看了看薛姨妈,“能在江南呆的风起云涌之辈,自然不是寻常之人,可是再不寻常,也不过是寻常人。”
“只要是寻常人,就有软肋。”宁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就像贾府的老祖宗最对不起的人是四舅母,而林表舅生父早逝,是被他的母亲一手带大的。”
宁云看了眼王氏,“所以这事只要落在了周老夫人的身上,想必自然会不了了之,怕林表舅还要跟姨母亲自道歉一番。”
薛姨妈轻轻一挑眉,“你是说周姨娘?她们之间不过是中表之亲,差着那么多辈分,而且周姨娘那支门第早已没落,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她们能说得算的。”宁云淡淡的说道,“谁让她姓周。”
生在国朝,她别的没学会,怎么连带,什么叫一衣带水,她可是学的有够彻底。
王氏冲着薛姨妈点了点头。
薛姨妈笑笑,坐正身子,对宁云笑道:“愿闻其详。”
此时她已不把宁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就像她从来没把宝钗当成没长大孩子看一样,都是和她一样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