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纸能包的住火?”
“灯笼。”
“什么人最省吃俭用?”
“节度使。”
黛玉笑道:“我也来问问你,我若让你戴上蓑帽,穿上木屐去替我取一物,你可知是什么?”
“戴上蓑帽、穿上木屐去取一物?是什么?”盈晗怔住了。想了良久,竟也不知是个什么,便对芙蕖道:“快,去给我取了蓑衣和木屐来,穿上我瞧瞧。”
黛玉同雪雁相视一笑,忍俊不禁道:“是个茶字。客人来了这么久,说了这么会子话,你倒也没有半盏茶。”
八小姐这才恍然大悟,不由一拂袖子,一物竟从袖中落了下来。雪雁低头一看,落下的竟是一玉,俯身捡起,不由惊道:“姑娘,这不是姑奶奶赠与姑娘的那玉?”
雪雁递与黛玉,黛玉仔细端详,喃喃地诧异道:“竟真是那玉,只这玉,怎会无端地出现在家八小姐的袖中?”
“这是我从七哥那里捡来的。”盈晗夺了那玉,“你说是你的,便是了?”雪雁冷笑道:“这玉是我们林家的传家之玉,上面刻着云字,我们姑娘乞巧为一人所……”黛玉悄悄瞅了一眼雪雁,雪雁顿心领神会,改口道:“为人群挤丢,怎会为你七哥所捡?不信,八小姐可以去问我们姑奶奶,她同夫人是故交,这会子正在后堂。”
盈晗仔细看了看那玉,见上面确有一云字,便点点头,给了黛玉。“既是你的,便还与你罢。只我七哥怎会有你的东西?我知了!你可是叫……”盈晗想了想,道,“也不知是叫燕儿还是燕燕。”
黛玉惑道:“你怎知我表字为晏?”
盈晗一听,欣喜道:“原我七哥喜欢的人是你!母亲总说七哥是被哪个狐媚托生的迷了心窍,我今方一见,反倒觉得姐姐是个天仙似的人物。也不怪着七哥欢喜了!”
黛玉蹙眉,道:“什么七哥?我并不认识你的什么七哥。”
盈晗刚要答道,忽闻假山背后一声清朗的呼唤:“晗儿!今儿又躲去了哪里?娘在着人四下里寻着,你竟躲到这里来了。”
盈晗暗叫一声不好,“是六哥。”只见从假山背后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银玉灰刻丝短袍,脚上蹬了一双银靴,剑眉星目,朗若溪风,直若青松,俊雅不凡,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来人正是家六公子——京营怀远将军玉楼。
玉楼本只道八妹在这里,却未曾想到竟还有一个神仙似的姑娘也在此。不由一惊,古人云洛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也不过如此了。
家中并未曾见过,今儿是父亲寿辰,定是来的访客携来的家眷。只这是谁家的姑娘?玉楼不由看痴了。
黛玉偶见一陌生男子立于自己跟前,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微低下头去;又听得盈晗唤之六哥,便知这是家的六公子是了。只想行个礼便同雪雁速速离去。
岂料那盈晗正想着金蝉脱壳之计,眼见黛玉,不由灵机一动道:“六哥,这位姐姐便是小七嫂。”
玉楼一怔,还未来得及细问,那盈晗早已逃之夭夭。忽一低头,偶瞥见眼前少女手中垂着一玉,竟是前几日在七弟那里见到的一方,不由信了盈晗的话,这女子竟真是上官飞燕了!怎与自己所想所闻如此大相径庭?竟是个灵秀清丽,出尘不染的书香闺秀!
却说满楼今方从百楼移步,回了桃堡。满楼自然晓得前院门庭如市,每每父亲过寿,总是商场、官场、江湖上的好友皆请,俨然一个武林英雄大会。便从后院一个偏门而入,闲庭信步在园子中。许久不曾回到家中,竟不知家中的秋竟零落了许多。
满楼是个惜之人,在桃堡后园中原有一处属于他的兰轩。也不知是前夜东风太无情,还是秋雨一夜碾作尘,那兰本就娇弱,现更摇摇欲坠。满楼怜惜地轻轻抚了抚那枝,叹了口气,捧起那盆。
“哎呀,真是,偌大个园子,竟是没处躲没处藏的,连个解手的地方都没有!”月门墙外,大摇大摆,哼哼唧唧地走过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你道此人是谁?金陵薛家的薛大公子——薛文起。
这薛文起,单名一个蟠字,幼时没了父亲,上只有一慈母,还有一妹妹乳名宝钗。说起来也算是黛玉的表兄。平日里无个正经差事,只将家族里承袭的皇商头衔袭了,在皇宫挂个职;前因与人争夺一妾,打死了人,幸得那当官儿的放水,便也免了人命官司,还收了那丫头。只同那些个公子哥儿,富贵温柔乡中流连,戏子歌姬、混迹风月。
薛夫人还有一女,便是乳名宝钗,竟同那哥哥全然不同,温柔娴淑,端和大方,聪颖过人。本是欲待选的秀女,因其兄惹出了人命官司,又是皇商户之女,到底进宫不容易些。家无中梁顶柱,人丁不旺,子又不争,眼见薛家一日不如一日,若能女儿嫁得个好人家,母子三人日后也好都有个依靠。
此番薛家前来为如令拜寿,除了江南富商皆唯家马首是瞻以外,也是听说家七子个个人中龙凤,官商士全占,六子、七子皆未婚娶,若得薛、两家联姻,便是极大的幸事了。
薛蟠到了前厅,见皆是上了年岁,又或是江湖中人,便讨了个没趣,独自带了小厮到了后园。喝了一肚子茶,早就按捺不住了。
“爷,您若是实在憋不住了,就让小的我替您挡一挡便是。”
薛蟠一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你当这里是哪儿?娘是要为妹妹寻好姻缘来的,叫人瞧了笑话,我脸皮厚倒也罢了;瞧我妹妹的就不行。那些个家眷小姐,都在后园,说你没脑子,竟就真的蠢!”说罢给那小厮来了一后脑勺。
“哎呦!”小厮疼得龇牙咧嘴,揉了揉,挤挤眼,嘟囔道,“我怎就到现在连个小姐的影子都没瞧着?”
“那些世家小姐有什么可看的?规规矩矩、见人便低头,一言不发,还不若春华楼的姑娘,啧啧,那个欧阳情真是长得……”薛蟠正咂嘴说着,忽见不远处一藩篱内,百丛中,一金衣公子正在侍弄草,隐隐绰绰于影之中,竟惹得那蜂飞蝶绕,上下翩跹,流连忘返。
“低头!”薛蟠忙按下小厮,躲闪于假山之后,边按捺不住地偷看去,越看心里越痒:这家今儿过寿,从哪儿弄来个如此俏生的小戏子?竟比那北静王府的蒋玉菡还要俊上一百倍。偏还玉树临风,不沾一丝一毫风尘之气,不染一分铅华,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似的。
薛蟠不由看愣住了。那小厮被薛蟠按住脑袋,忍不住道:“爷,您不是说不要乱跑吗?这您怎么知道是戏子?万一是哪家的公子……”
“闭嘴!”薛蟠压低了声音,用扇子在小厮的脑门上重重一拍,“说你蠢你还真蠢!哪里有公子亲自来弄儿来着!滚,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去跟娘说,就说我去解大手了!”说着,便将那扇子朝后脖颈里一塞,整理整理仪容,昂首阔步向兰轩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