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顾捡起那落,带着些酸意,眼皮也不抬地道:“哪里来的‘又’?我何曾同他置气过?”
雪雁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继续好言劝道:“姑娘可是还在怪城主不该一声不吭便打发了樽月同叶七出去?可姑娘莫要忘了,这里到底不是在扬州咱们自己宅子里;也不是在荣府。樽月姐姐同叶七姐姐都是白云城的人,守的是江湖规矩。城主昨日说的也不无道理,若那会子碰上‘恶人’的真是姑娘,不要说我、城主、老姑奶奶,便是老爷,如今膝下只有姑娘一个,可不是要急死?”
黛玉听了雪雁一席话,细细在心里想着,不禁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倒是自己无理了。不由低头不语,慢慢拾起那儿。
雪雁还道黛玉仍是生气,便又劝道:“姑娘若是真气了,就算不看在旁的,光是看看这一片玉簪,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倒也惦记些这移之人的一片‘冰心’罢。”
黛玉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真气,只来了这几日,樽月姐姐同叶七姐姐都待我极好。就这么走了,连句话都没有留。心里头……”说着便欲流下泪来。
云裳在一旁笑道:“哎呀,可了不得了,姑娘又落泪了。这会子我是不是该打紧去烧一壶水,晾凉了等着城主来?”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皆笑了。
雪雁走到叶南跟前,对叶南道:“姐姐莫要往心里去。我们姑娘就是个纯净性子,无甚心机。有什么都摆在外头,她方才也是舍不得樽月姐姐同叶七姐姐罢了。并不是冲着姑娘,日后姑娘来护卫我们小姐,还要有劳姑娘了。”
叶南笑道:“我是个习武之人,同你们相比,我不是个细人,却也不是个粗人。我倒是很喜欢林姑娘这性子,真得很。”
雪雁见那叶南也是个爽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完了午膳,黛玉见今儿这艳阳高照,便舍了小憩,半开了窗棂,独坐在那桌案前,读起了书卷。许是艳阳太暖些,不知不觉,竟有几分乏了。
黛玉将那未读完的诗卷半展着放到一边,顺手拿起一边妆奁中的一枝青玉簪子细细把玩。心里想道:这里都东西真是极好,曾以为外祖母家就是顶顶不寻常的钟鸣鼎食之家。可姑母这里,竟是比外祖母那荣府里头还要强上几许。听樽月说过,这林宅本是林家祖宅;父亲搬到扬州上任之后,这里也便空落了。后叶孤城买下了周围一片姑苏姓人家的地,着人寻了先前建林家老宅的工匠,在这之上重又修葺。这么大个园子,听说还不及城主府的一半大。白云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正想着,一个出神,不知从何处掠进来一只小燕,忽地衔了那青玉簪子飞了出去。黛玉一愣,心下一急,便追着那小燕出了房门。雪雁正同云裳在回廊底下打璎珞,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黛玉心急地从屋中走出。便也忙跟了上去。
眼见着那燕子飞出了沁兰轩,朝着别的院子飞去。轻盈地略过屋顶,一低便没了影子。黛玉从那月门进来,见那燕子低低地掠过一片雪海,“笃”地一下,一件东西落了下去。又飞过来一只,那一双飞燕便穿过海棠飞去了别处。
黛玉松了口气,住了步子,轻咳了几声。身后雪雁也跟了过来,姑娘本就是个清弱的,走快了几步,眼见着也心疼些。“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只飞燕衔了我的青玉簪。”话罢,黛玉才发现自己竟误入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园子。这园子竟不比其他,皆是白色的秋海棠、白玉簪,宛若云海仙境。黛玉在心中纳罕道:竟还有这样一个神仙住的地方?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搅了这“仙境”中住着的仙人似的。
黛玉小心翼翼地迈过那窄窄的小径,轻轻咬着唇,不由蹙起了眉。哪里有圃没有径的?若是自己体宽一些,岂不是要伤了那儿?
似是在这里了。黛玉四下里寻了寻。艳阳拨开金边云,一道亮莹莹的光一耀,黛玉心中不由一喜。果不其然,就是那玉簪。
黛玉轻轻拨开丛,提起裙裾,正要过去,忽然掩住口,面露惊慌神色。远远的,只见那青玉簪竟落在了一条毛茸茸的黑虫旁。
黛玉的眉头紧锁,这燕子竟是如此不通灵性。怎就将那灵秀之物,衔到了这么个地方。雪雁隔着丛,见姑娘驻了足,又面露惊慌与嫌弃之色,刚要过来。却见黛玉刚要后退,忽然又驻足看了看,旋即忍住,冲着雪雁回眸一笑,招了招手。
雪雁不解。
黛玉指了指,雪雁更不解了。
你道那人是谁?竟是合着双目的叶孤城!只一袭白衣,竟同那雪海共一色!
黛玉忍俊不禁,哪里是个什么虫子?竟是他的胡须。黛玉不由在心中笑道:留个微须,怎怪得了我不肯叫一声表兄?
她正一边在心中笑着,一边便转身欲唤雪雁过来看。蓦地,身后传来了一个沉沉的声音。“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