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没中?没中也好,他正好可以假装失意,跟着刘盛一道做生意去。正胡思乱想着,有一人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转头一看,是姜先生,他也出来凑热闹,倒确实不寻常。
“你的名字在前面,快去看吧,挤在这后面作甚?”
张铭哦了一声,才将自己目光往榜首看去,呆了一呆,“清河县张铭”赫然排在第六位,他竟然排进了前十。
姜先生看他脸色如常,还当他不甚满意,就大发慈悲的劝道:“这名次不错了,你底子比寻常人还差,胜在立意新颖,能得到这成绩,回去烧烧高香吧。”
张铭看到是第六名,还在发愣,被他这样一提点,就回了神,他笑了笑:“哪里哪里,学生知道自己斤两,这次侥幸得中亚元只怕要多谢老师您悉心教导。”
姜先生被他拍了一通马屁,也自得起来,“同你一道下乡试的其中韩诲之和贾茂荣等六位亦中了,不过名次靠后了些。不过,今年确实不错。” 韩诲之便是韩谆,韩乡绅的家弟,吃过张铭午饭的那位;贾茂荣便是贾荣,家境清贫收了胖胖作学生的那位。
姜先生十分得意,最后一道策论几乎被他押中了一半,这一年就中了六位,看来下一年的束脩他可以再涨些了。尤其是眼前这位,虽然课上的少了些,反而钻透了试场精髓,眼看着便前途无量了,更给他学馆大大的长脸。
张铭犹要谦虚称颂,就被几位眼熟的临时报子寻到了他,大声赞道:“新贵人,捷报已送至你现在住处,快回去吧。”
姜先生原想跟着张铭一道回去,不过听说他家女眷多,住的又是赁的房子,也就不打占他便宜的主意,摆了摆手:“快回去吧。”
张铭回到城南自己的住处,果然见到两个报录人立在门口,正与房东商谈,见张铭回来了,忙喜道:“新贵人回来了。”
张铭走进偏厅一看,中间已经悬了报帖“捷报贵府老爷张讳铭高中鲁晋乡试第六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鲁晋乃此处行省之名,不过近年来沧州愈发繁荣,寻常人便只闻沧州府不知鲁晋省。张铭愣了愣,心说这报帖忒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似的,仔细一想,这是“范进中举”啊!
不过还好,他淡定的很,今天出门时身上就带了零碎银子,摸出一些递给报录人做喜钱。琳娘等算是女眷不宜见外课,一旁的严氏早有眼色,忙招呼了李氏及翠等,将店里的酒菜端了出来招呼客人,此地一众街坊邻居更是在他家门口人头攒动,还有捧了自制的酒酿鸡蛋来的,种种种种,热闹的很。
好不容易招待完了报录人,他们犹要快马加鞭回沧州府述职,便不宜多留,早早的走了。
张铭正待松一口气,想去后院里寻琳娘与她说话,又被新一波来道贺的人拦下了。他定睛一看,那几位只是有些眼熟,大约曾经在金府临水宴上见过,都是此地豪绅,不知来凑什么热闹。
等到他们命人抬了大小箱子的贺礼进来,他才反应过来,其中有个看着年长的打头阵,亲自捧了个红漆盘子递给张铭,笑道:“这是韩老弟托我送给张老爷的,他家弟亦中了举人,正在庆贺不便过来,这里谨具贺仪一百两,望你收下。”
还好没送房子,张铭松了口气,要是真送了自己房子,他就要仔细猜测自己是否穿进了《官场现形记》了。
这银子烫手,却不能不接,至于接,还得三推四推,推到口干舌燥才有完。张铭烦不胜烦,心里都快哭了,总算来了位救星,秦游带了一众仆人小厮,他如今也极会唱戏,特地穿了件宝蓝锦缎的华服过来,与张铭道贺。他前阵子扳倒了金显,如今成了一县权威,又还有一阵子才会调往别处,众人都噤了声。
张铭与他见面不多,还当他真长进了,结果瞥到他眼睛狡黠之光,便暗暗笑开。迎上去道:“大人来贺,张某惶恐。”
秦游眨了眨眼睛,转头对一众来贺的乡绅道:“诸位若无事,就回去自己府上歇息吧,”他话风一转,“我有话与张老爷细说,便厚着脸皮将你们赶回家去。”
他初来此地时,一众乡绅皆伙同金显欺辱过他,眼下东风压倒西风,便都夹了尾巴,纷纷告辞。
等到一众人尽皆散去,秦游那张油滑脸皮才挂了回来:“贤弟,秦兄我先在这儿恭喜你啦。”
张铭笑了一声,将一茶杯六安瓜片递给他:“还是秦大人经用,多谢你救我。”
秦游自己找了位子落座,大喇喇道:“我将金显家的水池子白送了六成给你,你得谢我,这回的贺仪嘛,我就不送了,家中将有第三口嘴吃饭,吃紧的很。”
他妻子许莲娘的孕事,张铭一早便知,自那之后,秦游便说话做事皆小气吧啦的很,不过他钱照旧大手大脚,言语间尽是洋洋得意。
张铭也不戳穿他的西洋镜,“那是自然,我已请友人自锦州送了些山羊来,好送与你家孩子喝奶。”那友人自然便是常春。
秦游当他说笑,红了脸皮道:“那你可真是有心了。”
两人叙了一会儿,秦游起身告辞,临行前才说了句正事儿:“我与陈巡抚提过你,这回得中,兴许有他的功劳,你若是得空去沧州,可去拜访他。”
张铭点头称是,就将他送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