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女人,此仇不报非君子……程复看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再坐回马车内时,竺幽的心情非常好。朝韩无期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对马车夫说了句:“我们走吧。”
韩无期茶色的眼默默盯着她,心里百转千回——
方才她要求在这里停下,还要他保证不回头看,径直下了马车。
他没有看,可听着后面的声响,也能隐隐猜到些什么,再看一眼马车夫惊慌不定的脸色,唇角微抽了抽,有些犹疑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竺幽正对他坐得端庄,闻言嘴角勾起一个笑,梨涡深深,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澄澈,声音柔柔回:“让他荡了会秋千。”
韩无期眼神复杂地看她一会,默默拿起了手里的医书。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做的?
像是自言自语,她语气低了些,“师父教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今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
有些意外地一顿,韩无期目光依旧胶着于书卷,头也没抬地应了声:“嗯。”
车厢里又默了半晌。
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她声音里透着些温柔的笑意,极认真地看着他道:“无期,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握着书卷的手莫名紧了紧,韩无期没有抬头,微垂下的眼眸里有细碎闪烁的光。
“你喜欢我什么?”
半晌沉静,女子柔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看。”
茶色的眸中有一丝讥讽闪过,视线重新落回书卷,不打算再理会,她却又开口。
“……还有,看着你故意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会心疼。”
像是有什么轻轻握住了心脏,很轻很轻的力道,轻得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可那触感却真实而自然。他微微抬头,对上她极认真的神色,看着她红唇翕动,一字一句郑重而坦然:“我想让你不再孤单。”
竺幽忍着皮肤表面一阵一阵麻麻的触感说出那一番话,而后看着对面的男子眸色沉沉看着她,淡然无波的眼中,突然就有笑意缓缓逸出,眼角眉梢,陡然温润。
愣了半晌,他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书卷。
垂下目光,她弯起唇角,这么一番话,终究是打动他了?
确然是值得高兴,所以她的心才兀自跳动不休吧。
一定是这样。
抬头淡淡看向窗外,远山青翠,如绿色的缎带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清澈见底的溪流宛若银色丝绸,日光倾洒在水面,点点银光荡漾,跳跃不休。
韩无期看着书卷,书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清,抬起头看向她安静的侧脸,映着窗外如画秋色,真真赏心悦目。
不知过去了多久,程复慢慢醒转过来,全身上下如被人抽筋剥皮般的疼。
被撕成绳结的外袍散落在一旁,已看不出原来的质地。
发丝凌乱,全身上下沾了尘土,整个人灰扑扑的,狼狈不堪。他忍着痛挪到谭水边洗了把脸,待精神好了些,坐在水边吭哧吭哧喘粗气。
然而,连呼吸都带动全身散之不去的酸痛感。
秋风微寒,拴在树上的马有些躁动,对着他的方向疑惑地看了一眼,忽的将头转了过去。
程复气结,转头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己这番形容,竟连这四条腿的畜牲也嫌弃了么?
那个该死的女人!
日暮时分,马车到了木苏山脚下。
上了平缓的山道,马车内气氛便陡然沉寂下来。入耳唯有他沙沙的纸页翻动声,以及马车轱辘在路上滚动发出的些微声响,偶尔碾压过一颗小石子,车身晃动一番,又归于沉静。
“先前你受伤,你哥哥因事离开,修书将你托付给我照顾,虽耽搁了些时日,总算也不负他所托。”
她想起他淡淡的音色响在耳边,看着手中书卷的视线不偏不倚,淡然自若地靠坐在那里,看不出情绪。
欲速则不达,她如今其实已取得了够多的进展。
她抬起头看一眼他安静的侧脸,乖巧应了。
马车稳稳停下,掀开帘子,利落地跳下,将将站稳,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寨主,你回来了!”
嘴角不自觉勾起,竺幽抬头看向前方,正是晚饭时分,许是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二黑出门查看,看到她,嘴咧得分外的开。
再然后,寨子里的兄弟慢慢都从议事厅走了出来,一时间气氛热闹非凡。
她站在人群中回头看韩无期,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