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初置身于墙面的灰影下,紧张得大口吸气,觉得自己好像撞见了什么秘辛,徐恩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拉住她的胳膊,带她拐了个弯,闪进了半路一间满是铁锈气味的仓库里,他竟有库门钥匙。
据他解释,这是徐家的旧仓库,他快几百年没来过了。
在静悄悄的库房中躲了一会儿,无处不在的灰尘呛得吴若初咳个不停,十来分钟后,徐恩砚再出去察看时,那辆车仍泊在先前的位置,车边的人已经走光了,确定四下无甚异常后,他便敞开库门,示意吴若初可以出来了。
“徐先生,谢谢你。”吴若初惊魂甫定,细声对他道了句谢。
天色渐露牙白,海边的椰树摇着梳齿似的大叶子,两人在浪能够漫到的地方缓行,徐恩砚踢着脚边的鹅卵石,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刚才那些人里,有一位好像是段老板,他是你先生的姑父吧……我倒是不懂,聂太太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吴若初神色一黯,半句话都说不出,那阵慌乱再度袭上心头。她想不通,袁劲怎么会天不亮就在这里跟姑父碰面?而且这些人全都戴着墨镜,难道又要去做那种生意?
不可能,姑姑明明对她说过的,姑父不会再理睬袁劲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商人。如今魏荣光在徽野接替了卞总,就成了袁劲的正面敌手,姑姑不是答应过要给她人情,不会让姑父替袁劲行方便了吗?
徐恩砚似乎也没期待过吴若初会回应什么,只是站定了,眺望着目之所及的海平面,“聂太太,你看,太阳要出来了。”
吴若初定了定神,也朝向大海,庄严地行着注目礼。
很快,天际线的白光变成了临界点一般极盛的红光,如鹤顶红之毒,如凤浴火之生,骤眼间,一轮旭日已旋身而上,朱墨般漾满了整个天空,似带着无数放射性物质,霞云欲燃,海水欲染,美得叫人饮泣。
这样好的景致,该和最爱的人携手相看。徐恩砚和吴若初伫立在海边,不约而同地希望,自己身边站着的,若是另一个人,那该多么好。
吴若初不知道徐恩砚是怎么发觉的,或许是恋人间的某种感应,当那抹紫色的裙角出现在后方时,离得那么远,中间隔了大片沙滩,隔了星罗棋布的仓库,但他仍是在刹那间回头,“子君?”
紫裙稍纵即逝,消失了影迹,如一丝芳魂杳然。
徐恩砚顷刻间就追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终于看见了枯木逢春,沉舟扬帆。他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疯跑,衬衣皱起波浪,像是被缚住的白翅正在鼓动,却怎么也张不开。
沙子溅了他一身,清寒的天地里只听得见他未泯的呼唤,似是在叩问着上苍,一声又一声,消融在这曙色之中,“子君……子君……你到底在哪里?”
阵阵海风吹乱了他的神情,无限寄望中又掺着再次梦醒的恐惧,恐怕他早就习惯,每一出柳暗明,都是晓梦一缕,醒来后空余无边的现实巨浪,浮沉折磨,却不让人痛快溺亡。
何处都没有她,可何处都是她。
吴若初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像磨平一丝年华老去的皱纹,她在海边一块礁石上坐下,任凭早潮拍打着她的长靴。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徐恩砚才终于回来了。
仍是一个人。
这时天已经全亮了,许多云彩都飘走了,风声也变得细柔,沙滩上甚至有了许多早起的游客。徐恩砚的衬衣蒙了尘,目光里也积着尘埃,“你知道她会来?为什么不让我见她?究竟为什么?”
他喃喃地问,明知不会有答案地问。
“或许是你认错人了,徐先生。”
说着,吴若初从礁石上站了起来,向一旁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