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最普通的纱布绷带……”我嘴里念叨着,突然眼前一亮,铁架子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三捆绷带,果然是最普通的那种,但治疗外伤已经足够了。
“啊,找到了。”我拿起绷带,蹲下身示意在我身旁坐着的女孩把胳膊伸过来。
她怔了一下,然后缓缓伸出了左臂。
说真的,如果荒芜之尘在急救方面的还原度再高一点,我就要顿胸捶足当年的生物课上没认真听这方面的内容了。不过在荒原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绷带都能拿来当夹板治骨折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捋起她的袖管,认真地盯着她的胳膊。
……这种举动放在外面的世界非得挨揍不可。
我压住心中的罪恶感,将视线集中在她白嫩的手臂上。
眼前立即浮现出了离岸目前各身体部位的状态。此时,我看到她的小臂上用黄字标出了【小臂:45%】的字样。
按照百分之五十的伤病标准线,这伤势其实还不算太重。
她的手臂内侧有一块深红色的暗斑,看来那里就是伤口了。就在我打算用绷带覆盖住那里时,离岸却突然让我停下。
“等等。”她突然制止了我,然后拿出了刚才从吼獈身上捡到的小瓶子。
“把这里面的东西抹到绷带上吧。”她说,“这是正确用法。”
“……你真打算把这东西往伤口上抹?”我迟疑地盯着她。
“终端自带的鉴定器说这是那个怪物用来清理伤口促进愈合用的分泌物。”离岸说,“如果这些东西对它有用,那对人类应该也一样。”
本着反正出了问题也害不了我的心态,我照着这个胆量在某种层面上异常大的姑娘说的做了。
我把浸泡过那种奇怪液体的绷带覆在伤口上,缠了三圈,然后将剩余的部分打了个结。长度刚刚好。
万事俱备,我有些紧张地盯着那行黄字,如果我的动作没出错误的话,它应该在包扎完毕后——
从黄色变成绿色。果然,就在我的注视下,这行字的颜色发生了改变,后面还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加号。
“好了,伤势不重,我已经给你包扎完了,过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就可以恢复正常。”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这个女孩看了看缠在自己左臂,拼盘上方的绷带,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便不吭声了。
她的反应无疑给正沉浸在英雄救美的自豪和“原来自己竟有如此的急救天赋”的小小喜悦中的我泼了一盆冷水。我只好有些没趣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有些散乱的长发遮掩下的那张充满失落表情的脸——精致而标致,但是看得太久也会腻的。我那点怜香惜玉的情怀很快就消磨得一干二净。
正当我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自行退队告辞走人的时候,这个女孩却突然自己开口了:
“……那个,你觉得这地方能找到吃的东西么?”她问道。
好吧,你沉默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肚子迫使你开口的么。
“不知道,这间屋子如果是用来保存绷带这样的医用物资的话,就不会有。”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开始翻看被摆在架子上的那些包装各异破破烂烂的箱子。
如果是作为仓库的话,这间屋子可实在是空了点儿。这些箱子大多空无一物,就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我一边猜测着刚刚那些绷带是不是也仅仅是扫荡过后的幸存者而已,一边抬手把头顶上的一个木制箱子拽了下来。
这个箱子倒颇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比如说,它顶部的盖子并没有像屋内的其他同类一样不知去向,而是好好地封闭着。我抽出撬棍,将它难得地用于其本职工作上。当箱子被撬开的一刻,我看到了自己一直要找的东西。
码了半个箱子的纸盒,棕色纸板上的图案有些褪色,但我还是能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来:面包。
“好消息,这儿还真有吃的。”
我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纸盒并迅速拆开,里面有几个由塑料薄膜包起来的面包——至少名字上写的确实是面包。
尽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还是扔给了那个女孩一个,而后者很快就将其囫囵吞下,随即又拿起了另外一个,看来她是真饿了啊。
然而就在我把自己的那份送到嘴边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而那个女孩,先是疑惑地看着表情僵硬的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面包,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叫荒原的地方,现在是哪一年了?”她看上去好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表情异常严肃,而嘴角还沾着面包渣呢。
我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和语气答道:
“27年。”
“那这个面包……呜哇!”她立刻把手中那块面包用力扔得远远地,然后转过身干呕起来。
不要浪费粮食啊!
“没关系没关系,荒原上的东西基本没有过期这一说。”我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急忙开始安慰她,“这种时候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就是味道差了点。”
说着,我拿起自己手里那个面包一口咬下去。
嗯……确实是差了点。
有我以身作则的示范,她才总算平静下来,继续坐在那里灵魂出窍。
此时我已经打消了先走一步的念头,重新坐在地上。从这个妹子的表现来看,所谓“终末灵境”对饥饿的感觉的模拟还真是神乎其神啊。但是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忍耐下去,在荒原上长时间不进食的话,究竟会不会死于饥饿呢?
换而言之,就算在荒原上不会被饿死,如果我在现实世界中的那个身体太长时间没有补充营养,恐怕也一定会挂掉的吧……
我记得那个卵形的外部设备能够让人进入一种与许多恒温动物在严酷的寒冬之中所进行的“冬眠”行为颇为相似的状态,新陈代谢放缓,能量消耗降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平。不提这种方法所引起的生物学争论,它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现在短时间内不会因留在外面的身体消耗过度而死……短时间内。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抬起左臂看向那个叫拼盘的东西。
我按了一下开关,那该死的错误窗口随即出现在屏幕上,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
上方的数字时钟清晰地显示着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我回想起赵平弦的话——两个小时前,外界应该是已经得知了这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事故的消息,而救援工作之类的,也应该已经开始了吧。我想象着一群消防员努力撬开终末灵境那个黑色塑料盖子的情景,继而又想起了姐姐和表妹。
我从未如现在一般想念她们两个,因为此时的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我最终在这个世界里死去,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而我对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
“烦死了你”,这算什么遗言啊。
一阵巨大的悔恨与失落感汹涌而来,积郁在胸腔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终于理解了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的心情。
相顾无言,我们各自都心事重重。我开始盼望着有随便发生点什么事情,至少能让我从这窒息般地寂静中解脱——
“你看,我就说那个路标肯定有用。”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几乎是立即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