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宋国公府的正院沉浸在一片刻意维持的寧静之中。阳光透过繁复的雕窗欞,將细碎的光斑洒在铺著昂贵锦毯的地面上。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檀香,那是上好的香料在错金螭兽香炉中缓缓燃烧的气息。
王清欢端坐在厅堂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鈿玫瑰椅上,姿態端庄,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她手中捧著一盏雨过天青色的瓷杯,杯中是刚沏好的君山银针。茶芽在微烫的水中根根竖立,缓缓舒展,將清亮的茶汤染上些许嫩绿。她垂眸,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沫,小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间,带来一丝暖意,也稍稍平復了她从清晨起就紧绷焦灼的心绪。
赵嬤嬤是她从王家带来的心腹老人,办事最是稳妥可靠。这次派去的又是府中心狠手辣、绝对忠心的家丁,更不用说那瓶见血封喉的“鴆红”。对付一个无根无基、仅凭著肚皮一时得宠的卑贱外室,理应是万无一失的。算算时辰,若一切顺利,事情应当已经办妥,或许连首尾都已收拾乾净了。
王清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冷峭而篤定的弧度。就算老爷下朝回来,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又如何?人死如灯灭,难道他还会为了一个已经断了气的、无足轻重的玩物,来严惩她这个明媒正娶、为他生下两位嫡出小姐、並操持国公府中馈多年的正室夫人吗?至多不过是冷著脸训斥几句,关上几日禁闭罢了。这深宅后院,终究还是她王清欢的天下。只要拔除了这个孽根,去了那块心病,她的地位便依然稳如泰山。
想到此处,她心中甚至掠过一丝隱秘的快意。昨日九千岁赫连璟那尊送子观音带来的羞辱固然尖锐难堪,但只要彻底剷除了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一切便都值得。她轻轻放下茶盏,纤细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上用金线绣出的繁复缠枝莲纹,心態愈发安然,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一个寻常而閒適的上午。
时间在这片刻意营造的静謐中缓缓流淌。廊檐下的画眉鸟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反而更衬得室內一片死寂。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並未能维持多久。
一阵突兀而杂乱的脚步声猛地从院外传来,那声音急促、慌张,完全失了平日里的规矩和章法,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死水,骤然打破了这片虚偽的安寧。
王清欢不悦地蹙起精心描画过的柳叶眉,刚想开口斥责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奴才敢在正院如此喧譁奔跑,她的贴身大丫鬟春晓已像是被鬼撵了一般,脸色惨白、髮丝微乱地踉蹌著衝进厅来,甚至忘了行礼请安,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夫、夫人!不好了!国公爷……国公爷他、他回来了!”
王清欢心下微微一沉,但旋即又被强压下去。回来了便回来了,何至於如此惊慌失措?许是赵嬤嬤她们手脚不够利落,被撞见了?但那也无甚紧要,抵死不认帐便是,难道还能搜她的身不成?
她重新端起那盏天青瓷杯,试图用沉稳的姿態压下丫鬟的失態,语气带著惯常的淡漠:“回来便回来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惊扰了院中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