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寒气侵骨。
王清欢枯坐在祠堂偏殿冰冷的榻上,一夜未眠。那双曾经嫵媚多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乾涩,仿佛流尽了此生所有的泪水。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是宋桓派来“守”著她的心腹,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確保她不会临阵脱逃,或者做出什么“有损国公府体面”的事。
时辰差不多了。她缓缓起身,四肢百骸都像是生了锈,每动一下都牵扯著心口的闷痛,並非完全来自昨日那一脚,更多的是绝望的窒闷。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看著镜中那个憔悴不堪、鬢髮散乱、如同老嫗般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翡翠。”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直守在门外,同样一夜未眠、提心弔胆的大丫鬟翡翠立刻推门进来,看到王清欢的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夫人……”
“替我梳妆。”王清欢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著一种认命后的死寂,“换上我那套一品国公夫人的朝服。”
翡翠愣住了,眼中满是惊疑不定。朝服?非年非节,无詔无宴,夫人为何要穿朝服?而且夫人此刻的状態……但她不敢多问,看著王清欢那不容置疑或者说毫无生气的眼神,只能低声应道:“是。”
过程沉默而压抑。翡翠小心翼翼地替王清欢梳通打结的长髮,盘成庄重繁复的朝天髻,戴上沉甸甸的、代表一品誥命身份的金丝点翠头面。然后,是那套繁复庄重的翟衣朝服——深青色的质地上绣著精美的翟鸟纹样,赤色的领缘、袖缘,配以深青色的霞帔和金坠子。每一件穿戴上身,都仿佛加重了一分王清欢身上的枷锁,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当最后一件配饰整理妥当,铜镜里出现了一个妆容精致、服饰庄严、却面色惨白、眼神死寂的一品誥命夫人。华美的朝服与她內在的枯槁形成了极其诡异恐怖的对比。
恰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宋琼瑶和宋琼琳相携而来。她们昨日隱约听闻母亲似乎又惹怒了父亲,被禁足在祠堂偏殿,心中担忧,一早便想来请安探视。
然而,甫一进门,看到母亲如此盛装打扮,两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一头雾水。
“娘?”宋琼瑶率先开口,她今日穿著娇嫩的鹅黄色衣裙,与王清欢沉重压抑的朝服形成鲜明对比。她蹙著精心描画过的柳叶眉,疑惑地走上前,“您这是……今日是要入宫吗?可是並未接到宫中的传召啊?而且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语气娇憨,带著被宠惯了的理所当然,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宋琼琳稍沉稳些,但也满眼困惑,小声附和:“是啊母亲,可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恩典?”
王清欢看著自己这两个如似玉、尚且不諳世事或者说被保护得太好的女儿,她们眼中纯粹的疑惑和担忧,像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臟。强忍了一夜的酸楚和绝望瞬间衝垮了堤坝,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冲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她伸出手,颤抖著,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女儿们的脸,却又怕弄了她们的妆扮,更怕自己手上的冰冷沾染了她们的温暖。手最终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