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著雕樑画栋的国公府。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屋內的死寂,小廝去而復返,低声稟报:“国公爷,夫人到了。”
话音未落,一抹娇嫩的粉色便盈然步入这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书房。来者正是王清欢。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大病初癒后脸上那几分惹人怜惜的苍白,被细腻的胭脂水粉巧妙地遮盖,透出一种刻意营造的、我见犹怜的柔媚。身上那件宋桓最喜爱的粉霞锦綬藕丝罗裙,衬得她身段愈发窈窕,行走间环佩轻响,暗香浮动。一头乌云般的青丝梳成了风情万种的墮马髻,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轻晃,每一步都带著精心计算的婀娜。
被冷落疏远了这些时日,骤然听得宋桓主动来“请”,王清欢那颗忐忑又不甘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期盼所填满。她几乎立刻断定,这是宋桓心软回心转意的信號!他终究是捨不得她,捨不得他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只要今晚能重获他的怜爱,软化他的態度,那之前失去的中馈之权,在这府中的地位,乃至琼瑶、琼琳两个女儿的未来,便都有了转圜的余地。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著,待重掌大权后,要如何一点点收拾那个碍眼的宋琼琚。
抱著这般炽热的念头,她甫一进门,脸上便扬起一抹揉合了委屈、思念与怯懦的完美笑容,目光盈盈地投向书案后那个模糊的身影,声音又软又糯,带著恰到好处的哽咽:
“桓郎,你这些日子,终於是想起妾身了。”她微微福礼,姿態柔弱如风中蒲柳,“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妾身一个人守著空房,心里有多想念你,有多难过呀……”
情至深处,她甚至拿起绣著並蒂莲的绢帕,轻轻按在眼角,低声抽泣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哭声压抑而委屈,是她以往最能打动宋桓的姿態。她等待著,等待著那熟悉的、带著心疼的嘆息,等待著那双温暖的手將她扶起,温言安慰。
然而,她哭了半晌,预想中的一切並未发生。
书房里只有她自己的哭声在空洞地迴响,显得异常突兀和尷尬。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的宋桓,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隱在跳跃的烛光阴影里,一言不发,甚至连衣袍都未曾晃动一下。
这异样的沉默,像一盆逐渐冰凉的冷水,从王清欢的头顶慢慢浇下,让她心中那点炽热的期盼一点点冷却,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悄然滋生。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若是往常,莫说她这般伤心哭泣,便是稍稍蹙眉,桓郎也会忙不迭地过来关切询问。可如今……
她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带著几分试探地抬起泪眼朦朧的脸,借著昏黄的烛光,努力想要看清宋桓的神情。
这一看,却让她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宋桓根本没有看她精心准备的表演!他就那样直直地、死死地盯著她。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铁青,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让她胆寒的是那双眼睛——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通红得如同地狱里的修罗,里面翻涌著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滔天怒火,以及一种……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和审视。
那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刺骨,没有丝毫往日的温情与纵容,仿佛要將她从皮到骨彻底剥开,看清內里最骯脏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