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风,依旧凛冽。
但空气中那股紧张对峙的气氛,却比刺骨的寒风,还要令人感到压抑。
李过的中军大营,以鹰愁涧为依託,向前推进了足足十里!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构建起了一道道简易而又坚固的野战工事,如同一张张开的巨网,將西撤的道路,彻底封死。
无数面绣著“裕兴军”字样的大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遥遥地与远处那座死气沉沉的汝州大营对峙著。
李过的战术,得到了刘承宇的许可后,执行得非常坚决。
围而不攻。
除了每日例行的斥候袭扰,以及时不时地让弓箭手对著敌营拋射几轮劝降箭之外,他麾下的主力,便再无任何动作。
他们就像一群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著包围圈里的那头猛虎,自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
汝州大营,帅帐之內。
左良玉那魁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僂。他颓然地坐在帅位之上,那双曾经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短短三天。
仅仅三天的时间,他麾下那支曾经威震天下的辽东铁军,便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粮草,已经彻底断绝。
昨日,他们杀光了军中所有的骡马。
今日,他们已经开始煮食皮甲、弓弦。
再过一日,若是还没有转机,那后果不堪设想。
飢饿,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它能摧毁最坚固的意志,磨灭最悍勇的血性。
如今,整个大营之中,都瀰漫著一股绝望的气息。士兵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营帐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往日里震天的操练声,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呻吟。
“大帅!”一名亲卫,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散发著怪味的肉汤,走了进来,声音沙哑,“这是您今日的份例。”
左良玉看了一眼那碗所谓的“肉汤”,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用他最心爱的坐骑的马骨,熬出来的。
“拿下去。”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分给外面的弟兄们吧。”
他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进?难进
前面,是李过那固若金汤的八千人防线。身后,是刘宗敏和陈默那两千多如同饿狼一般的骑兵,隨时都可能扑上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以他现在这支连饭都吃不饱的军队,去强攻?
那无异於自杀。
退?
往哪里退?一旦大军开始后撤,阵型散乱,那將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等?
等谁?
他派去向朝廷求援的信使,早已派出去数拨,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蛛网中央的猎物,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会让那张网,缠得越来越紧。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
左良玉披著一件厚重的熊皮大氅,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的营地里。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绝望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无数双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在注视著他。
那些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敬畏与崇拜。
当他走过一处偏僻的营帐时,一阵压抑著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懣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从帐篷的缝隙里,飘了出来。
“……都怪大帅!若不是他当初贪功冒进,提前开拔至汝州,我们何至於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啊,明明离约定的开春时节还有一两个月啊!”
“三万弟兄!就这么活生生地,被困死在了这个鬼地方!”
“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还有刚过门的媳妇……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嘘!小声点!你想被军法处置吗?!”
“军法?呵呵……都快饿死了,还谈什么军法?!”
那压抑著的啜泣声,与绝望的哀嘆,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一根根狠狠地,扎进了左良玉的心里!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