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发出疑问的並非巴森,而是伊芙,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结论。
巴森则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邓恩:“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父亲是暴风之主的虔诚信徒,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七神教会的教义中反对信徒自杀,凡是自杀的人都无法在死后得到诸神的赦免和赐福,而诸如暴风之主这种相对严苛的神祇,更是会对自杀者降罚。
因为生命是诸神赐予的礼物,贸然终结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瀆神。
邓恩定定地看著巴森:“他为什么会自杀,难道你真的不懂吗?”
巴森脸色有些发白:“邓恩,有话你就给我说清楚,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邓恩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其实,昨天穆勒已经在遗书中说得很清楚了。”
“除了作案的动机错了,他把凶手、也就是你的心理活动和行动轨跡敘述得相当清楚,这也是为何,那封遗书乍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巴森,现在你我都清楚,穆勒不过是替你背下了罪名,我现在想问的是……”
巴森烦躁地站起身来:“我知道穆勒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他希望我就此收手、但我没法收手!要么你就现在抓了我,要么就告诉我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別在这里用无用的道德来审判我了!”
邓恩轻轻摇头:“巴森,冷静点,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穆勒会知道这些吗?”
“有一句话,巴森本来不该知道,但那句话却出现在了他的遗书里。”
“仪式,不可更改。”
伊芙眼中闪过一丝瞭然的光:“我明白了,这句话是我说的,当时穆勒並不在场,在场的是贝尔班骑士!”
巴森道:“那又怎么样,这句话完全可以是我父亲告诉他的。”
“也有可能。”邓恩点点头:“但前提是,贝尔班当时没有怀疑穆勒。”
“这是什么惊人的发现吗?”巴森不屑笑著:“你抓到我现行,自然知道穆勒不是真凶,我父亲当然不会怀疑他……”
话说到这里,巴森脸色忽然一阵惨白,声音也戛然而止。
“看来你想到了。”邓恩嘆了口气:“既然贝尔班当时怀疑的不是穆勒,那么他又是在怀疑谁呢?”
窗外闪电不息,將巴森的脸庞映照得更加苍白、如同死尸。
邓恩的声音穿透雷声迴荡在屋中:“贝尔班那时候已经可以確定,第一起案子就是马诺做的,后续几个案子都是模仿作案,而恰巧,这些案子都发生在某人回来之后。”
巴森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回南天时墙壁上的水珠般滑落著:“我父亲、他当时已经知道了是我做的……?”
“怪不得,他会和我说那些……”
就在邓恩他们离开后不久、也就是贝尔班死前的那个晚上,他找到巴森,和他说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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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地管理这方面你要多上心了。”
“善待绿藻领的人们,就如同善待你的孩子,他们才是我们存在的根基。”
“有空多去你母亲的坟前看看,无论做什么事,先问问自己,是否对得起你母亲的教诲。”
这些话,当时在巴森听来,就是一些属於古板老人的老生常谈,是没有任何营养和新鲜的嘮叨和囉唆。
现如今再回想起来,这不分明就是父亲对他最后的嘱託吗?
“但、但是……”巴森双手抓著膝盖:“我父亲,为什么要自杀、而且现场我也看过,那分明就是一场谋杀啊!”
“唉!”邓恩仰头看著天板:“因为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父亲。”
“而且,我想让娜的事,也对他进行了一定的启发。”
巴森瞳孔骤然紧缩。
让娜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將杀人罪名揽到自己头上,贝尔班当然也能下定同样的决心。
邓恩的声音越发低沉:“贝尔班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但这真相沉重到让他无法承受。”
“一方面,他作为领主,有义务保护自己的领民、为自己死去的领民谋求正义;另一方面,做下这些事情的又是他的儿子,他不想自己的儿子被绑上火刑架。”
“权衡之后,也就只有一死,这样一来,算是以他的命偿还你的罪孽;同时,也能够彻底把水搅浑,保护儿子的安全。”
“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他从布兰登那里得知,罗格镇也发生了邪教性质的连环谋杀案,所以他就决定,把自己的死,偽装成这连环杀人案的一部分。”
“但是,为了现场足够逼真,他必须要有人和他配合,所以他把真相告知了穆勒,並详细安排了计划。”
“巴森,你还记得贝尔班身上的伤口吗,左臂、右臂的伤口都在小臂內侧,染血的弯刀作为凶器被发现在了距离城堡只有十几米的地方,他的尸体又出现在了房间中央……”
巴森忽然跳了起来:“別说了,別说了!”
邓恩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巴森脑海中的画面却鲜活而清晰起来。
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晚发生的一切。
贝尔班命令穆勒送来了一桶油,將油桶放在房间正中,隨后搬动家具堵好房门,抽出弯刀在现场製造打斗痕跡、隨后为了真实可信又割伤了自己。
他沾著自己的鲜血,用手套和靴子製造了血手印和血脚印、又把染血弯刀顺著窗户拋出。
最后,他走到房间正中,点燃了那桶油,在烈火中用长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甘愿赴死!
父亲死前是什么感觉?他如何忍住了烈火灼身的疼痛,又是抱著怎样的心情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巴森喘不过气,他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依旧难以感觉到空气的存在,泪水不自觉地顺著眼眶流出:“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可以走啊,我说过了,我们可以放下一切去里尔城……”
伊芙在这时忽然开口,声音冰冷:“你太天真了。”
“贝尔班骑士之所以找上邓恩,就是因为绿藻领的连环杀人案已经到了即將压不住的地步,而教会从不会放过任何有关邪教的线索。”
“这种时候你们离开无异於是在向教会宣告你们的嫌疑巨大——你不会以为,教会的专业人士,在推理和探查方面会比邓恩逊色很多吧?”
这一刻,巴森的呼吸全然顿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双眼凝滯、面容僵硬。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巴森忽然拿起短剑猛地刺向自己的咽喉,但却被早有准备的邓恩一脚踢开!
巴森扑倒在地,又手脚並用地向短剑爬去,刚要將短剑抓在手中,那短剑又被邓恩踢得更远。
“给我起来!”邓恩抓住巴森的领子高高提起:“巴森,你的確该死,如果在半个月前我能发现真相现在你早就该被绑在火刑架上了!”
“但你现在不能死!”
“你难道要浪费穆勒对你的维护、要辜负贝尔班对你的一片苦心吗!?”
说到这里,邓恩也是满口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