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在城內,亲歷劫波,其中凶险艰辛,弟虽身在高墙之內,亦可想见一二。每思及此,坐立难安,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至兄侧,虽不能解倒悬之急,亦可並肩而立,共渡时艰!然父命难违,家门深锁,竟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鱉,徒呼奈何!兄在外奋爭,吾於家中枯坐,每每思之,羞愧难当!
家父忧心学业荒废,延请了两位举人老爷,专为吾讲习经义策论。两位夫子学问精深,然授课甚严,每日功课如山,吾苦不堪言,如坐针毡,深觉此燜在家中,比那瘟疫还要磨人几分!哈哈!
然,此亦非全无益处。父亲大人有言,此番大疫,非人力可速除,需待秋深气爽,乃至入冬,方能根绝。如今方值酷暑八月,烈日如蒸笼,最是疫气蒸腾反覆之时。弟身处漩涡中心,万望珍重!无事切莫外出,更勿轻近病患!
兄有一请,不知兄可允否?若兄在城內诸事稍安,可否移驾寒舍?一来,此处庭院深深,屋舍宽敞洁净,有僕役时时洒扫熏蒸,远比市井安全;二来,若有弟在侧,一同听夫子讲学,互相切磋砥礪,岂不胜过我一人孤灯苦读,如老牛拉车?弟必扫榻以待,虚席以候!家父亦知,定当欣然。
盼弟安好,更盼佳音速至!纸短情长,不尽欲言。
明远 顿首
又及:吾从家父处得洞庭银针一篓,已为兄留好,待兄来时,可共品香茗,一洗烦忧!”
信不长,却字字真情。赵明远的性情跃然纸上,有对好友深切的担忧,有被困家中的烦闷自嘲,有对学业的吐槽,更有对秦思齐安全的焦虑和诚挚的邀请。
带著少年人特有的夸张和委屈,让秦思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仿佛能看到好友在赵府那清雅的庭院里,抓耳挠腮应付著严厉的夫子,又眼巴巴盼著自己回信的模样。
“明远…真是有心了。” 秦思齐低声感嘆,將信小心折好,贴身收了起来。满满的感动充盈胸腔,冲淡了府衙带来的阴鬱。但他並未立即去写回信。此刻,他只想多陪陪母亲。
“娘,明远信里说了,他在家挺好,请了两位举人老爷单独教导,就是闷得慌,想让我过去一起读书呢。” 秦思齐挨著母亲坐下,拿起蒲扇轻轻为她扇著风,驱散夏日的闷热。
柳氏一听,眼睛都亮了:“哎呀!这是大好事啊!明远真是重情义!赵府那是什么地方?又乾净又安全,还有名师教导!齐儿,你能去吗?衙门那边…” 她既为儿子高兴,又担心儿子的差事。
秦思齐摇摇头,耐心解释:“娘,我现在走不开。”李大人那边事情很多,儿子在帮他算帐。”
秦思齐挑了些能说的,让母亲安心,“您知道现在城里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賑济灾民吗?码头上几千人在干活,每日光是糙米就要消耗近百石!济疫坊那边,虽说病人少了,但每日汤药、艾草、石灰的用度,也是好大一笔银子,都得精打细算著来。儿子每日就在籤押房旁边的耳房里,对著帐册算盘,把这些进出项理清楚,確保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用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