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府,日头已偏西。秦丰田和秦明文在门房处喝了几大碗凉茶,正与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武昌府的趣闻,见秦思齐出来,立刻迎上。
秦思齐没有多言只是说道:“去按察使司僉事林大人府上。”
林僉事,名林文渊,乃湖广按察使司正五品僉事,主管一省刑名、按劾之事,位高权重,更是林静之的父亲。秦思齐与他的联繫,同样始於李文焕的引荐。
来到林府,门楼规制比李府更为森严,门口两名守卫。秦思齐如法炮製,递上名帖,说明来意。林府门房的態度更为矜持,通报的时间也更长。秦思齐旧在偏房等候,只是林府的偏房更为宽敞,陈设也精致些,奉上的凉茶用的是上好的青瓷盖碗。
又是漫长的半个多时辰过去。秦思齐依旧闭目养神,心中復盘著与李通判的对话,思忖著稍后面对掌管刑名的林僉事,该如何措辞。
终於,有僕役引秦思齐入內。林僉事的书房格局与李通判不同,更为轩敞,书架上律法典籍林立,透著一股肃杀之气。林文渊端坐案后,年约四旬,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眼神锐利。
“学生秦思齐,拜见林大人!”秦思齐行礼如仪。
“嗯。”林文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秦思齐身上扫过,带著审视,“静之家书中,对你多有讚誉。此番院试,倒也不负其言。说吧,何事?” 他的话语比李通判更为直接,也更为冷峻。
秦思齐依旧保持恭敬,但言辞更为简洁有力:“学生冒昧,为恩施乡梓长治久安,斗胆恳请林大人赐一信物或手书,以备將来或有小人覬覦茶田水利之利、构陷乡民时,能直达大人案前,求一公道!”
他没有提具体的吏职,而是从更高层面,请求一份在关键时刻能震慑宵小、直达林僉事的保障。这既是基於林僉事职权的判断,也是他“两手准备”中更为隱蔽和关键的一手。
林僉事闻言,眼中精光爆射,盯著秦思齐看了许久。书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秦思齐坦然承受著这锐利的目光,背脊挺直,手心却微微沁出细汗。
“呵呵,”良久,林文渊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沉寂,“年纪不大,心思倒深。未雨绸繆,思虑甚远。” 他没有直接评价秦思齐的请求,但话语中听不出喜怒。
他拉开书案抽屉,没有取纸笔,而是拿出一张空白的、印有独特云纹暗记的名帖。名帖材质考究,触手生凉。林文渊拿起案头小印,在名帖左下角空白处,端端正正地盖上了自己的私印——一个古朴的“林”字。
“拿著。”他將盖了印的空白名帖递给秦思齐,语气平淡无波,“非遇冤屈难伸、吏胥构陷、危及乡梓根本之事,不得擅用。若查实滥用,后果自负。”
这空白的、加盖了按察僉事大印的名帖,比任何书信都更有力量,它代表著一种无形的威慑和关键时刻的直达渠道,但也伴隨著巨大的责任与人情。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必慎之又慎!”秦思齐双手接过那名帖,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双刃剑。
离开林府时,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暉將秦思齐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清俊的脸上无喜无悲,唯有眼中闪烁著坚定而深邃的光芒。这两封“信”,便是他为家乡。筑起的第一道、也是最为关键的屏障。前路漫漫...终须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