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他指著执照上那行小字,“最实在的!免税五十亩,免二丁!思齐你一人中了秀才,按朝廷祖制,咋们就能免掉二石田粮的税赋,还能免掉两个男丁的徭役!修城墙、运漕粮、挖河道……这些苦役、累役、险役,往后摊派不到你头上!”
他掰著指头算,“你家现有水田五亩。按往年缴的税粮,这免税五十亩,能省下多少?够一家几口嚼用几个月!而且每年发廩餼银 4 两。”
秦丰田原本咧著嘴乐呵呵地听著,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粗声骂道:“狗日的!自从老秀才去世后,去年收秋粮时,那些个差役,硬说咱咋们村的粮食少交了,村长你当时跟那差役爭,他还斜著眼说,老秀才走了,你们村算个啥!呸!”
他胸膛起伏,显然这事憋屈已久,“现在好了!思齐是秀才相公了!有这盖著大红官印的宝贝文书!” 把村长手里的《进学执照》拿了过来,像举著尚方宝剑一样挥舞著,唾沫星子横飞,“狗日的差役再敢多收咱村一粒米试试?老子就拿这个拍他脸上!咋们村也是有秀才庇护的,朝廷定下的规矩!看他敢放个屁!”
秦思齐看向村长秦茂山,大伯秦大安眼中那深沉的、对特权带来的庇护的满足感。案首的荣光,最终落在这最世俗、也最关乎生存的特权上。
几人乘坐著驴车,依旧吹嘘著,只不过从秦思齐,变成了已经逝去的秦老秀才。
秦茂才红光满面,笑声洪亮道:“思齐啊,茂才叔这脸上都有光!这大喜事,得好好庆贺!思齐,你看,要不要请上你的同窗好友,特別是那位赵府,明远贤侄,一起到咱秦记酒楼,摆上几桌,热闹热闹?”
秦思齐闻言,看向秦茂才。他心中感念这位族叔一路来的照拂——从给小院他们母子住,到考前每日珍饈,再到此刻的提议。素来不喜张扬,更知功名初阶,远未到得意忘形之时。
他略一沉吟,拱手道:“茂才叔盛情,思齐心领。同窗好友自当一聚,感念昔日切磋砥礪之情。只是……”他抬眼看了看眾人,声音平和却清晰,“眼下簪宴在即,此乃学政大人亲自主持的正宴,在此之前大张旗鼓,恐有喧宾夺主之嫌,也显得不够稳重。应当回村后,我们在跟族人一起庆祝。”
他顿了顿,见秦茂才和秦茂山都露出赞同的神色,才继续道:“不如就定在簪宴前一日?只用一个包间即可。相熟的同窗不过数人,茂才叔意下如何?” 他將姿態放得极低,既表达了意愿,又充分尊重了族叔的安排。
秦茂才回道:“好!思齐考虑得周全!就依你!簪宴前一日,秦记酒楼『折桂轩』包间,茂才叔亲自盯著,保证清净雅致,让你们同窗好好敘话!” “折桂轩”这名字,是他特意为读书人留的雅间,此刻用上,更觉应景。
事情议定,秦茂才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秦茂山三人站在一旁,虽满脸喜色,手脚却似乎不知该往哪儿放,总想著找点事情干。
秦茂才哈哈一笑:“弟弟,大安,丰田,你们几个也別在这干站著了。走,跟我去酒楼!到后厨帮帮忙!” 他深知这些朴实的庄稼汉,喜悦需要用实实在在的劳作来宣泄,待在小院里反而拘束。
秦茂山立刻点头:“哥!你说的对,我们去,我们去帮忙。思齐好好歇著。休息一会”
秦大安和秦丰田忙不叠地应和:“茂才哥(叔)说的是!俺们力气大,劈柴烧火都行!” 让我们像读书人一样坐著品茶谈天,比下地干活还累。
秦思齐看著族叔带著三位兴高采烈、仿佛要去干一件天大事业的族人走出小院,身影消失在巷口,小院终於恢復了寧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