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是灰濛濛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透不出光亮。
沉重的钟声在长安城上空迴荡,一声又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不再是报晓的晨钟,更催命的丧钟。
朱雀大街上,死的寂静。
往日里天还未亮就开始喧囂的早市,今日连一个摊贩的影子都看不到。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座城市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一座鬼城。
通往宫城的道路上,一顶顶官轿在压抑的沉默中前行。
轿夫们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太极殿前,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文武百官们从轿中走出,一个个面色惨白,眼下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他们彼此间不敢对视,更不敢交谈,只是低著头,像一群即將被送上祭台的牲畜,快步走入那座让他们感到彻骨寒冷的宫殿。
李林甫走在最前面,他感觉自己的双腿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昨夜,安国观被禁军和不良人围得水泄不通,隨后便是一场惨烈的大清洗。
他安插在观內的眼线,一夜之间,全都断了联繫。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冲天的火光和隱约传来的悽厉惨叫,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更不知道,那位喜怒无常的新皇,今天又会在这朝堂之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当所有官员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整个太极殿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陛下驾到——”隨著內侍尖细的唱喏,李璘的身影出现在了御座之后。
他今日,没有穿那身象徵著无上皇权的玄色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漆黑的甲冑。
那甲冑的样式极为简洁,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只有在肩甲和护心镜的位置,用暗金色的丝线绣著狰狞的龙纹。
甲叶在殿內烛火的映照下,反射著幽冷的光,上面还凝固著未乾的血跡。
他一步步走上御阶,甲叶碰撞发出的“鏗鏘”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龙椅之前,按著腰间的佩刀,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感觉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眾卿,昨夜睡得可好?”
李璘终於开口,声音平淡,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无人敢应答。
李璘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看来,是睡得不怎么好。”
他转过身,对著殿外,淡淡地说道:“带上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哗啦啦”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数十名身披重甲的禁军,如狼似虎地押著一群人走了进来。
这群人,正是昨夜在安国观內寻欢作乐的朝廷大员们。
他们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脸上身上满是污泥和血跡,头髮散乱,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
“噗通!”
“噗通!”
他们一被押进大殿,便腿一软,爭先恐后地跪倒在地,將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臣等知错了!臣等再也不敢了!”
“臣只是一时糊涂,被那些妖道所惑啊陛下!求陛下开恩!”
一时间,大殿內,哭喊声、求饶声、磕头声混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李林甫看著跪在最前面的吏部侍郎和户部尚书,眼皮狂跳。
这些人,可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