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在冰冷的甲冑上跳跃,映出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
五姓七望那高门大院的府邸外,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兵士。
他们不动如山,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朱漆大门,一群等待猎物出洞的饿狼。
整个长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天衣无缝的牢笼。
而笼中的猎物们,还在为了那张催命的请柬,做著最后徒劳的挣扎。
明日的太极殿,註定要用世家贵胄的鲜血,来为新皇的染上最华丽的顏色。
一场盛大的死亡盛宴,即將开席。
翌日,晨光熹微。
往日里足以让长安城甦醒的钟鸣声,今日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被捂住了,沉闷而遥远。
太极殿前,汉白玉的广场被晨露打湿,反射著灰濛濛的天光,寒气逼人。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在禁军士兵冰冷的注视下,缓缓停靠在宫门之外。
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不是衣著光鲜,头戴高冠,举手投足间都带著百年世家浸润出的雍容气度。
清河崔氏家主崔彦嵩,范阳卢氏家主卢齐卿,滎阳郑氏,太原王氏……
五姓七望的掌舵者们,一个个走下马车,脸色却比这清晨的石板还要苍白。
他们互相交换著眼神,看到的却只有彼此眼中的惊惧与不安。
昨夜,城中异动,他们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
那如同鬼魅般遍布街巷的黑甲士卒,那將他们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的森严壁垒,无一不在宣告著一个事实——新皇要动手了。
而那张烫金的请柬,此刻就如同催命符,揣在他们怀里,冰冷刺骨。
不来,是抗旨,当场就会被府外的重兵踏成肉泥。
来,谁又能知道,这富丽堂皇的太极殿內,究竟藏著怎样的杀机?
人群中,还有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前太子李亨,穿著一身並不合身的亲王袍服,畏畏缩缩地跟在眾人身后。
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不敢看任何人,只是低著头,脚步虚浮,像个被牵著线的木偶。
他比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更加恐惧。
因为,那个毒杀李璘的阴谋,他才是名义上的主使者。
崔彦嵩他们最多是从犯,而他,是板上钉钉的主谋。
这孽子……
他真的知道了?
李亨的心臟狂跳不止,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正踏向地狱的入口。
太极殿內,灯火辉煌,温暖如春。
数百支巨大的牛油蜡烛在殿中静静燃烧,將鎏金的樑柱和盘龙的玉阶照耀得熠熠生辉,光可鑑人。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龙涎香,混杂著佳肴的香气,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此刻却让每一个走进大殿的人,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太过安静了。
除了宫人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李璘端坐在九龙御座之上,一身玄黑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也愈发冷漠。
他没有像以往的帝王那样高高在上,而是脸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在等待亲朋故友的到来。
可这笑容,在崔彦嵩等人看来,比白起那张死人脸还要可怖。
“诸位爱卿,都来了?”
李璘开口,声音温和,却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臣……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崔彦嵩为首,一眾世家家主连同李亨在內,乌泱泱跪倒一片,额头死死贴著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平身,都平身吧。”
李璘笑著摆了摆手,“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泥於君臣之礼。来人,给诸位爱卿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