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子听著儿子的话嘆了口气。

他的目光看著窗外，窗外除了无尽的黑暗，就是天上那散发著微弱白光的月亮。

冯克己见上了年岁父亲，多了些优柔寡断。

他豁出去了。

“爸，几十年前，是您亲自教导我，说歷朝歷代的开国之初，都是用血染红的，死的那一片人，无不是用来填新地基的，您当年不也是趟著血水过来的吗？”

那些人是好是坏，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

今天还是座上宾，明天可能就是阶下囚。

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字字如刀。

“我们冯家从来都是多谋划几条路的，这样一来，哪怕日后有人翻身，张仲民今日所为，就是冯家的后路。”

而且，这也不是冯家逼著他去做的，既然有这个选择，他们不拦著，也愿意给他铺路，这还不够吗？

亲疏远近，在冯雪嫁出去的那天，就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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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冯老爷子指著大儿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著，脸色由铁青转为灰败。

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比他当年都要薄情寡义。

他明明教的是审时度势的智慧，从来没有让他去切割血脉亲情啊。

“滚！”

老爷子从胸腔深处挤出一个字，不再看冯克己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

冯克己嘆了口气，轻轻的带上了门，给父亲留下了思考的空间。

“香火……香火……”

冯老爷子无声地咀嚼著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如同嚼蜡。

他为之奋斗半生、守护半生的家，似乎正以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方式，悄然扭曲。

罢了，可能真的是老了。

次日一早，小两口吃完早饭，就带著大伯家给他们的一些回礼走了。

冯老爷子站在阳台上，看著送小两口的车消失在眼帘之中，不由的嘆了一口气。

此一去，那可就是一道分水岭。

那小子要是乾的好，那他们张家也就能够步步往上爬。

但要是干不好，老大是指望不上了，可他这一把老骨头，无非再卖一下老脸，出去活动活动就是了。

冯国良的车刚驶出家属院没多远，就被一个骑自行车追来的干事拦下了。

显然是有要紧的公务。

张仲民和冯雪对视一眼，都明白不能耽误大哥的工作。

“哥，你忙你的，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就行，方便得很。”张仲民拉著冯雪下了车，爽快地说道。

冯雪也笑著点头：“是啊堂哥，別耽误正事，我们自己能行。”

公务紧急，冯国良脸上满是歉意，但只能匆匆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张仲民这还是头一回坐公交车。

站在略显简陋的站牌下，看著远处卷著尘土驶来的，方方正正的绿色铁皮大盒子，有些新奇。

冯雪倒是熟门熟路，扯了扯他的袖口，说：“车来了，跟紧我。”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

一股混合著尘土，汗味和劣质菸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大多是带著箩筐扁担的乡下人，也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挤在角落。

售票员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妇女，脖子上掛著一个装零钱和车票夹子的帆布包，正扯著嗓子维持秩序。

“往里走！往里走！后面空著呢！哎，那个箩筐別堵著门！”

冯雪拉著张仲民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