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民告別了热情过头的马主任,快步去了范业进那里。
范业进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几份文件,手里还拿著电话听筒,对著那头说著什么。
看见张仲民进来,朝他点了点头,示意稍等,对著电话又交代了几句才掛断。
“范科长。”
“仲民同志啊,你来得正好。”
范业进把档案袋,和底下人填好的表格递给了他,“录用手续全办利索了,这是他们的登记表和定级审批表。”
他又拿起三本崭新的硬封皮小本子,掂了掂。
“喏,工作证让他们收好了,都是用来吃饭的傢伙什儿,”
张仲民接过来以后,由衷说道:“范科长,这手续跑得真麻利,太感谢了,”
“份內的事。”
范业进摆摆手,说:“那等会儿我让人带他们去车间报到?还是你自己来安排?”
张仲民说:“不麻烦范科长,车间陈主任那头打过招呼了,我自己带过去就成。”
范业进点点头,说:“行,那你把这些表格交给他就行,跟那几个小伙子说,进了厂门就是工人,好好干,別辜负了组织信任,更別糟蹋了这身工装。”
“您放心,改天让他们好好在您跟前亮亮相。”张仲民说完,就准备离开。
范业进又叮嘱了一句:“记著,今天让他们把工资领困了啊。”
“知道了。”
等到了厂门口,满囤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喊道:“大哥。”
“仲民/仲民哥。”其他人也向他喊道。
“妥了!”
张仲民脸上露出笑容,把工作证挨个分给他们,“来,一人一本,都收好了,这就是你们的身份。”
栓子几乎是屏住呼吸,双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才伸出去。
到手以后,那几个字儿认不全,可心里头透亮。
从今往后他就是城里工人了,一股热流直衝脑门,鼻子发酸。
他把工作证按在胸口,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其他人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激动得说不出话,只剩下用力地点头。
“以后,你们就是端铁饭碗、吃国加粮的工人阶级了,走,我带你们去车间瞅瞅咱们工人老大哥是怎么炼钢轧铁的。”
说完这个,张仲民又对齐婶他们说道:“婶子,你先和成杰他们在门口等著,我把栓子哥他们送到车间,再回来接你们。”
“哎哎,好好,我们就在这等著哪儿也不去。”齐婶子带著哭腔应道。
保卫科的人看著张仲民,又领著五个壮汉往这儿走,心口扑通扑通直蹦。
等栓子他们亮出崭新的工作证,保卫科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写著不可能。
不是吧?
闹腾成那样,厂里不光没开他,还一口气给了这么多名额?
这……这也太邪乎了。
他们瞅著几人进厂的背影,心里头犹豫著,自己家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去试试?
这边,张仲民领著栓子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堆满钢材厂区小道,朝著震耳欲聋的轧钢车间走去。
离得越近,那声音越是惊人。
沉重的撞击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还有隱隱穿透噪音的吆喝声,跟隨一股灼热的洪流,扑面而来。
刚进粗轧车间,里头的热浪,就將几人的衣服全部打湿了。
整个车间就像是一个喧囂的钢铁丛林。
高耸的行车,吊著通红的钢锭在头顶隆隆移动。
轧机在工人的操控下,將钢坯一次次挤压,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稍不留意就会被烫伤一下。
“这儿也太烤人了,仲民你身子骨不行,要不还是我们自己找人去吧。”栓子扯著嗓子朝他喊。
“没事,栓子哥,我顶得住。”张仲民也吼了回去。
他现在身体是越来越好了,这点热气已经打不倒他了。
剩下几个小伙子嘴巴张得老大,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这和以前镇上的打铁铺子,完全是两个世界。
张仲民带他们沿著安全通道往里走。
通道两边,就是热火朝天的生產现场。
工人们穿著厚实的劳动布工装,后背汗硷结了一圈又一圈的盐霜,衣服上全是火星子烫出来的小窟窿眼。
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可那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透著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一个光著膀子的老工人,正用铁钳夹住刚从轧机里吐出来的钢板,嘴里吼著:“来,这边!稳住了,撬!”
旁边的两个工人上前用撬棍顶住,配合著將钢板推向下一道工序。
“瞅见没?以后你们也得这样。”
车间的噪音跟打雷似的,张仲民几乎是贴著栓子哥的耳朵喊著。
栓子用力点头,被这原始又磅礴的力量点燃了,刚来时的那点怯意早没了影儿,只剩下想衝上去乾的衝动。
张仲民一路打听著,终於摸到了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
陈送平闻声抬头,打量了一下,“你是?”
“陈主任,我是採购科刘科长的徒弟,张仲民。”
“哦,张仲民同志,这几个就是分到五车间的?”陈主任指了指栓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