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
唱名官的声音响起。
陈锋平静地应了一声,在兵丁锐利的目光注视下,通过了搜检,踏入了那条通往无数號舍的幽深甬道。
甬道两侧是高耸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只有前方引路兵丁手中灯笼摇曳的光晕,以及身后沉重的脚步声。
他被引到“和”字区第九十七號。
號舍狭小逼仄,仅容一人勉强转身。
一块布满污渍、散发著霉味的木板便是床铺,另一块同样油腻的木板便是书桌。角落里放著一个便溺用的木桶,散发著难以忽视的异味。空气浑浊而凝滯。
陈锋面色如常。他放下考篮,先用自带的布巾,仔细地將桌板和床板擦拭乾净,然后將笔墨纸砚一一取出,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他拿出林月顏准备的牛肉乾,小口吃了几块,又喝了些水。最后,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闭目养神,调整呼吸,將外界的一切喧囂与不適,都隔绝在心门之外。
隨著最后一名举子进入號舍,贡院那扇巨大的朱漆大门,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轰然关闭!
“咚——!”
隨著贡院大门缓缓关闭的沉重声响,以及一声悠长的钟鸣响彻云霄,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北闈会试,正式开始。
……
右相府,书房。
室內焚著上好的沉水香,青烟裊裊。右相柳越並未看书,也未批阅公文,而是手持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著一盆名贵的素心兰。他神情专注,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及眼前这盆重要。
管家垂手肃立一旁,低声將贡院门前陈锋与卢子瑜的对辩,以及陈锋那番“知行合一”、“为生民请命”的言论,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柳越修剪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轻笑一声:“口舌之利,终是小道。知行合一?呵呵,老夫倒要看看,他那点边境的『行』,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知』来!”
他放下银剪,拿起案头温热的湿巾擦了擦手:“无妨。科场之上,终究看的是硬功底,是人脉,是圣心。卢子瑜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又有老夫为他们铺路,岂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竖子?”
……
东宫,听雨轩。
太子萧承稷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属官,正躬身向他匯报贡院门前的情形。
当听到陈锋那句“镇北侯府的顏面是靠刀枪与血肉挣来的,大乾的顏面是靠忠勇將士拋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从来不是口舌爭来的”时,太子把玩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知行合一,家国大义……这个陈锋,比孤想像的,还要有趣。”他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將玉佩轻轻放在案几上,“他这是在告诉孤,也告诉所有人,他既有文才,又不忘武勛之本,不愿被简单地归为任何一派啊。”
他沉吟片刻,对属官吩咐道:“去查查,他最近除了鹿鸣苑,还见了些什么人。孤王也想看看,他的『行』,在考卷上,到底能写出怎样的『知』来。还有,贡院內外,给孤盯紧些,尤其是柳相那边的人。”
……
十四皇子府,演武场。
清晨的寒意尚未散尽,演武场上已是呼喝连连。萧承锋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汗珠在晨光下闪闪发光。他手持一桿鑌铁点钢枪,正与寧修之子寧佑激烈对练。枪影翻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於耳。
一名亲卫快步跑来,单膝跪地,將贡院门前陈锋舌战卢子瑜的经过,详细稟报。
萧承锋正一记“毒龙出洞”直刺寧佑面门,闻言枪势猛地一收,硬生生停在半空。他隨手將长枪往地上一插,枪尾嗡嗡颤动,仰天大笑: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痛快!我大乾的顏面,本就是打出来的,不是靠那群只会耍嘴皮子的酸儒考出来的!这个陈锋,对孤的胃口!太对胃口了!”
寧佑收枪而立,抹了把汗,皱眉道:“殿下,此人锋芒太露,心思也深,恐非易於掌控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