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並非轻浮之人,”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透出些许苦恼,“可对著叶公子……还有妹妹你,却总有种莫名的牵掛。有时想想,倒显得我像个水性杨之人了。”
林月顏静静地看著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探究。
苏芷晴的这份“困惑”和“亲近感”,是真情流露,还是更高明的偽装?她分辨不清。但她能感觉到,苏芷晴对叶承的关注,似乎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苏姐姐说笑了。”林月顏温声回应,“许是缘分使然。有些人,一见便如故人重逢。叶公子为人赤诚,夫君常说他心思单纯,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苏姐姐觉得他亲切,或许……也是因为他这份难得的赤子之心吧?”
……
淮水汤汤,一路东流。
自离了徐州,船队便顺流而下,又自北向南,日夜兼程。经过扬州,最终来到了江上。水面陡然开阔,风中带来的不再是內陆河道的泥腥气,而是一种更为浩渺苍茫的江水气息。
林月顏身上的箭伤,在苏芷晴的精心调理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那毒素到底伤了元气,身子骨仍旧虚弱,面色也总是带著一抹挥之不去的苍白。陈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盼著早日抵达金陵,寻访名医,为她彻底根除病灶。
走水路,虽说弯弯绕绕,颇为头晕,但也確实比陆路快了不少。这一日,天光大好,水面之上,金波粼粼。远方的天际线,一座雄伟的城郭轮廓渐渐清晰。那城墙如巨龙般蜿蜒盘踞,高耸的城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即便相隔甚远,亦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
陈锋站在画舫船头,扶著栏杆,望著那越来越近的城池。城墙高耸入云,如同盘踞在大地上的巨兽,青灰色的砖石在朝阳下泛著冷硬的光泽。城楼巍峨,旌旗招展,猎猎作响,透著一股帝都特有的威严与肃穆。
一条宽阔的大江如同玉带般穿城而过,两岸白墙黛瓦的民居、飞檐斗拱的酒楼、雕樑画栋的画舫鳞次櫛比,绵延不绝。江水在晨光中波光粼粼,映照著两岸的繁华盛景。江面上舟楫穿梭,画舫游船点缀其间,丝竹管弦之声隱隱传来,一派昇平气象。
“这便是……金陵?”叶承站在陈锋旁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震撼。他生在边陲,长在军营,见过最繁华的城池不过是徐州,如今见到这帝都景象,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
林月顏也由侍女搀扶著,从舱內走出。她伤势已无大碍,苏芷晴的医术和药材確实不凡,但失血过多加上余毒侵扰,让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身体也虚弱得很,被河风一吹,忍不住掩口轻咳了两声。
陈锋立刻回身,將一件披风裹在她身上:“外面风大,你身子刚好些,別著了凉。”他小心地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动作轻柔。
林月顏依偎在陈锋身侧,望著那越来越近的雄城,清澈的眼眸中也充满了惊嘆。
这帝都的气象,远非徐州可比,甚至比旧都长安还要奢华。高耸的城墙仿佛连接著天际,城门口进出的车马人流如同奔涌的江河,喧囂声即便隔著老远也能隱隱听到。但惊嘆之余,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也悄然爬上心头。夫君即將面圣,这龙潭虎穴般的帝都,不知藏著多少未知的风浪。
船队没有驶向官家码头,而是在苏芷晴的指引下,拐入一条僻静的水道,最终停靠在一处遍植垂柳的私家码头。这里环境清幽,远离了主航道的喧囂,显然是刻意为了隱蔽。
画舫缓缓靠岸,船锚沉入水底。码头上早有数名青衣劲装的护卫肃立等候,见到苏芷晴下船,纷纷躬身行礼。
陈锋扶著林月顏下船,叶承紧隨其后,李山则指挥著赤羽卫將他们的行李马车卸下。
苏芷晴一袭素雅的白裙,並未像在徐州时那般明艷动人,却更显清丽脱俗。她没有进城的打算,只是站在码头上,准备与陈锋一行人告別。
“苏姑娘,此番救命之恩,陈锋铭记於心。”陈锋走到她面前,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若非你及时援手,月顏她……”
他看了一眼身旁虚弱的妻子,眼中满是感激。
苏芷晴微微侧身,避开这一礼,轻纱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声音依旧清冷平静:“陈公子言重了。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与妹妹也算投缘。”她目光扫过林月顏,带著一丝温和。
陈锋直起身,目光直视苏芷晴:“陈某並非忘恩负义之人。当日苏大家曾言,救月顏需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今我们已到金陵,敢问苏大家,条件为何?只要陈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苏芷晴的目光在陈锋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他身后马车旁正新奇地打量著码头的叶承,最后落在林月顏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上。
她看著这幅景象,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或许是羡慕,或许是追忆,又或许只是一瞬间的触动。她原本准备开口的话,在唇边停顿了片刻,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
罢了,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有软肋,亦有牵掛。自己要他做的那件事,九死一生,又何必將他也拖入这潭更深的浑水之中。
“我原来的那个条件,想了想,还是算了。”苏芷晴忽然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融化了她周身清冷的气息,“我现在换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对陈公子来说,应该不难。”
“苏姑娘请说。”陈锋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