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三號码头,夜浓如墨。
咸腥潮湿的海风卷著咸腥和铁锈味,在空旷的货场和巨大的轮船剪影间呜咽穿行。
顺风號货轮庞大的黑色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停靠在泊位上。
只有船舷边几盏昏黄的工作灯,在浓雾般的水汽中晕开微弱的光圈。
陈建华穿著一身沾满油污、散发著汗酸和鱼腥味的粗布水手服,头上扣著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混在一群搬运工里,动作看似笨拙地拖著沉重的缆绳,那双隱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著周围。
码头入口处,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黑暗,一辆在这个年代显得异常扎眼的黑色皇冠轿车无声地滑到顺风號的舷梯旁。
车门打开,一个穿著剪裁考究的藏青色薄呢大衣、戴著金丝眼镜、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两名彪悍保鏢的簇拥下,缓步下车。
他面容儒雅,嘴角甚至带著一丝温和的笑意,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如同深潭般幽冷,带著一种久居幕后、掌控一切的漠然与审视。
唐老板!
陈建华的心猛地一沉,握缆绳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目標出现了!
这个隱藏在宏发贸易背后,將毒手伸向军需罐头、伸向前线將士的幕后黑蛇!
唐老板似乎很满意码头的安静与秩序,微微頷首。
他没有过多停留,在保鏢的护卫下,径直踏上通往顺风號货轮甲板的舷梯。
他的脚步沉稳,仿佛不是来验看走私的货物,而是参加一场高雅的晚宴。
机会!
陈建华趁著工头指挥混乱的空档,如同一条融入阴影的游鱼,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搬运工队伍。
他利用堆叠如山的货柜作为掩护,身形矫健地几个闪动,便绕到了顺风號另一侧光线更为昏暗的船舷。
看准时机,他如同壁虎般贴著冰冷的船壁,敏捷地攀上悬垂的缆绳,悄无声息地翻过船舷栏杆,落入了甲板上巨大的阴影里。
货轮內部瀰漫著浓重的机油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陈建华再熟悉不过的——肉罐头特有的油脂和香料混合的气息!这气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他屏住呼吸,猫著腰,在堆满杂物和备用缆绳的通道里快速穿行。
循著那越来越清晰的罐头气味,他很快摸到了位於货轮中后部的一个巨大货舱门口。
厚重的舱门虚掩著,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人声。
陈建华將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舱壁上,透过门缝向內望去——
轰!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依旧让陈建华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衝上头顶!
巨大的货舱里,密密麻麻,堆叠如山!
全是印著鲜红洛阳市第一食品厂、拥军特供字样的崭新罐头木箱!
那熟悉的字体,那熟悉的红色,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狰狞!
如同一座座用战士鲜血和信任堆砌起来的耻辱墓碑!
唐老板就站在这罐头山的前方,背对著舱门。
他身边站著几个穿著工装、但眼神凶狠的马仔,还有一个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镜、手里拿著个类似盖革计数器模样仪器的人,正紧张地盯著仪器屏幕。
“唐老板,这批青瓷,成色绝对一流!接收信號稳定,隱蔽性完美,就藏在罐头內衬那层特製铝箔里,神仙也查不出来!”
一个脸上带著諂媚刀疤的汉子,拍著胸脯保证。
“嗯。”
唐老板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