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狗头人们一挥手:
“让一让,我来给你们上一段真正的音乐。”
几只狗头人懵懂地让出位置,瓦诺丝则转身走向角落,从行李中取出了一把鲁特琴一一正是齐格几日前从罗盘蔷薇號上寻到的那一把,后来在分配的时候,瓦诺丝只要了这东西过去。
琴身漆黑如夜,镶嵌四颗珍珠於琴颈底座,光芒如星辰点缀;音孔四周则雕有海神的浮纹。
她隨手拨动了一根琴弦,清亮的音色如清泉击玉,瞬间让原本吵的狗头人们鸦雀无声。
紧接著,瓦诺丝盘膝坐下,將鲁特琴平置於腿上,微微闭目。
鲁特琴是吟游诗人的主奏之器,可用於激励、治疗,甚至通过魔音影响战局。
而此刻,瓦诺丝所奏之曲,则属於古谱旅者篇章其三。
鲁特琴的音色低缓、宛转、悠扬,旋律似从深海传来,又如夜潮拍岸,温柔而不失深意。
接著,她轻启红唇,低吟唱出一段古语演化而来的歌谣,嗓音温润带沙,如同被风蚀的礁石上缠绕的歌声:
“当火焰沉睡,利剑归鞘月巨龙坠落於夜空之渺口厅口月我们举杯,为血与勇为无名英魂,为静默战场口厅口月星辰轮迴,眾生或遗忘唯诗歌铭记岁月惋伤口月所以请举杯,让寂静迴响~
战事已终,歌声未央月月鲁特琴的尾音化作风声般悠远,连狗头人都不敢声,安静得只能听到篝火啪作响。
齐格听得入神,然后不自觉讚嘆道:
“她这水平,不输学院里正规吟游诗人学生啊。”
海伦娜侧头看著瓦诺丝,也跟著发出讚嘆:
“確实如此。”
琴声如水波般流淌,穿过草坪、越过篝火,连狗头人都听得痴了,低著头坐得端正,生怕一个响鼻破坏了这难得的夜晚。
就在这悠扬旋律间,身旁传来一阵微的脚步声。塔拉克走了过来,晃晃悠悠地坐在齐格与海伦娜身边。
他的手里是一只陶罐酒壶,封口已开,壶口处还残留著些许琥珀色的液体。
与二人手中淡雅果酒不同,这壶里装著的,是真正的烈酒一一蒸馏过三次、带有黑棘香料和荒野胡椒味的“灰钢火灵”。
几乎每一口都像火烧喉咙。
“噢—果然是你们两个躲得最远。”“
塔拉克晃了晃壶,眼神醉意微,脸上泛著红晕,嘴角却掛著调侃意味,“没打扰你们这对小情人约会吧?”
海伦娜的脸立刻涨红,她侧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少女还是一如既往容易在这种调侃上脸红,
塔拉克咧嘴一笑,也没有再继续调侃下去,反倒继续灌了一口酒,烈酒顺喉而下,让他咳嗽了两声。
齐格轻轻放下酒杯,看著他那明显压抑著什么的神情,主动开口道:
“没有打扰。你来这边,应该是有些故事,想讲给我们听吧?”
塔拉克顿了顿,笑意慢慢退去。
他望著远处篝火上的残焰,酒壶搭在膝盖上,半响未语。
远处的琴声依旧悠扬,星辰照耀,夜风中酒香微。
而在这静謐如水的夜色中,某个沉默许久的故事,终於找到了开口的理由。
默了一会。他的手握著那皮囊酒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投向火光照亮的草地,却像穿透了漫长的岁月与回忆。
夜风掠过修道院的拱顶,吹乱他那几缕灰褐髮丝。
他忽然低声开口了:
“齐格,你其实已经发现了吧我以前並不是个什么好人。”
他笑了笑,那个笑意里没有半分轻鬆,只是苦涩。
“我曾是镀金绞刑架的一员,行会毒药师,专做脏活。
调製毒剂、製造幻觉、慢性死法我都精通。
我以为,我是个天生適合黑夜的人。”
他说到这里,抿了一口烈酒,那辛辣灼痛仿佛帮他挤出一些压在胸口多年的东西。
“直到遇见她。”
“她叫卡芙蕾,一个唱诗班的女伶,嗓音像午夜的银铃。
我原本是为了刺杀她父亲接近她的一一那人欠了行会一笔命债。”
“可她对我·-从未怀疑。第一次见我,她就拉著我去听晨祷,说『你这张脸不適合只在夜里出现。”
他低低一笑,声音像烟尘拂过老旧圣歌本的书脊。
“我们一起躲在贝尔莫街的阁楼上,她教我辨识香草、制蜜酿,我教她识別毒菇一一那时候,
我第一次知道『信任”不是个用来欺骗的词。”
火光映在塔拉克的脸上,那张曾经冷漠的脸,如今在讲述中,变得柔和又遥远。
“我想带她逃走,去任何一个没有行会的地方。
但行会是不会容忍这种叛逆的行为—她死在我面前,是我的同伴下的手,他们用我自己配的毒。”
塔拉克的声音止了一下,仿佛喉咙被碎玻璃划过。
他的眼眶没有泛红,但他拇指摩酒瓶口的动作却格外缓慢,像是在抚摸记忆中她的指节。
“那晚之后,我烧了所有毒方,毒壶、毒针、毒雾散,全都丟进了沉水井。”
“我离开城邦,踏进风骸岛,只带了一包种子和她的髮簪我种,是因为她喜欢薄荷的味道。”
他说完这句,望向不远处修道院中被香围绕的小圃,那里种满了蓝色小,一如那年她头上的冠。
风从海面吹来,草地起伏如轻声的呼吸。
这时候瓦诺丝的歌声也刚好停了下来。
齐格与海伦娜对视一眼,捧都一时间声,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塔拉克。
塔拉克却已看么他们的跨曙,他望著夜色下那一束月草的轮廓,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不是讥消,不是痛苦,更像是自嘲,又像是一种在漫长沉默之后的释然,
“谢谢亢们。”他开口,声音带著些许哑意,捧稳重如老仕。
“能有人听我把这陈年老帐说么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和疏导。”“
他看向齐格,眼神比过往更柔和了些,又看向海伦娜,微微点头,如长兄对著晚亍的公和注视。
他举起酒壶,往月光下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在瓶中盪开金红的光。
“今晚很美,真好。”
“来,再喝一口,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亢们將来的路。”
“开拓者的路很长,以后这样子的故事,亢们会遇到很多,我希望亢们能够从这些故事中汲亥养份,成为了不起的开拓者,而不是像我过去一般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
月光之下,齐格和海伦娜默默举起果酒,对著塔拉克轻轻点头,异口同声道:
“我们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