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放下枪:“最多换掉两三个英国鬼子,甚至可能只是他们僱佣的黑人土著。但是后面,他们用人都能堆死我们。”
枪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
赫內把枪捡起来,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总统先生,还记得五七年的事儿吗?德兰士瓦说要跟咱们合併,建立一个统一的布尔人国家。“
约翰內斯·布兰德坐回椅子上,陷入回忆。那时他还不是总统,但作为议会议员参与了討论。
“我当然记得。”他缓缓说道,“当时德兰士瓦欠了一屁股债,光是欠荷兰商人的就有三十万荷兰盾。我们的政府要求他们必须先清偿债务,然后需要制定统一的宪法,而且奥兰治要在联合议会中占主导席位。”
“这两个条件,他们一个也满足不了。”国务秘书赫內接过话头,“所以合併的事最终不了了之。但这还不是全部。”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年鑑,翻到某一页:“1860年,马蒂纳斯·韦塞尔·比勒陀利乌斯先生当选德兰士瓦总统。第二年,1861年,他又同时当选了我们奥兰治自由邦的总统。一个人,两个国家的总统!他试图通过个人权力推动两国联合。”
“是的,我记得那场闹剧。”总统约翰內斯冷笑,“议会嚇坏了,赶紧改宪法,不准总统在外国兼职。说白了,议会担心丧失自治权,怕被德兰士瓦吞了,怕他们的烂帐缠上咱们。当然,还有英国人的压力。英国人明確表示反对两个布尔人国家的合併。“
赫內点点头:“您分析得很准確。但是现在,情况变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格里夸兰西部:“现在我们有了钻石矿,有了財富。而英国人要抢走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继续各自为政吗?”
约翰內斯·布兰德的眼晴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藉助德兰士瓦的力量?”
“这是一个选择。”赫內谨慎地说道,“但是..:”
“但是什么?”
“总统先生,您知道德兰士瓦最近从哪里借钱吗?”
约翰內斯·布兰德皱起眉头:“比利时?还是法国?他们一直在非洲寻找机会。”
“都不是。”赫內深吸一口气,“是英国人。”
“什么?!”
奥兰治总统约翰內斯·布兰德像被雷击中一样跳了起来,咖啡杯被撞翻,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
“英国人?这不可能!”他大声著,唾沫横飞,“他们疯了吗?他们忘了大迁徙吗?忘了血河之战吗?忘了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开普殖民地吗?“
他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在太阳穴上跳动:“哦,我明白了!他们是看中了我们的钻石矿,想跟英国人合作,平分我们的財富!我就知道,该死的马蒂纳斯·韦塞尔·比勒陀利乌斯,他表面上说什么布尔人大团结,背地里却跟我们的敌人勾结!”
赫內看著暴跳如雷的总统,默默地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巾,递了过去。然后他倒了一杯茶一一不是咖啡,而是来自东方的红茶,这是他用来让总统冷静的秘密武器。
“请喝茶,总统先生。”
总统约翰內斯·布兰德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下去。滚烫的茶水让他呛了一下,但也让他冷静了一些。
赫內这才继续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德兰士瓦向英国银行借钱,是因为他们別无选择。荷兰商人已经不愿意再借钱给他们了,法国人开价太高,比利时人要求矿產抵押。只有英国人愿意以相对合理的利率借钱,当然,条件是德兰土瓦要保证贸易通道的开放。”
他停顿了一下:“这其实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一一我们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能任人宰割。如果我们两国合併,至少会得到暂时的安寧。两个布尔人共和国的联合,总人口將超过十万,其中白人超过五万。面对英国开普殖民地的侵略,我们会有更强的自保能力。尤其是有了钻石矿的財富,我们可以购买新式武器,可以招募更多的移民..:”
“听起来不错。”约翰內斯·布兰德若有所思地说道。
“但是,”国务秘书赫內话锋一转,走到窗前,刷地一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壁炉的火光在跳动,在两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但是,”他在阴影中继续说道,声音变得低沉,“如果英国人派遣一支本土军队呢?不用多,一个师,一万人,装备最新式的武器。恐怕我们就要被推平了。”
其实,这个年代,任何人都对英国、法国的军人感到恐惧,这是正常的,不过按照后世的看法,这两国的军事体系相对已经落伍了。
“我们布尔人虽然因为放牧的原因,个个都是出色的骑手和射手,机动作战是我们的优势。但是攻坚战不行,守城战也不行。最要命的是我们的家人。如果英国人像对付祖鲁人那样,烧毁我们的农场,杀戮我们的孩子。”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都听说过英国人在其他殖民地的所作所为。为了镇压反抗,英国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歷史上,英国在第二次布尔战爭后期实施了“焦土政策”,以切断布尔游击队的补给线和支持来源,他们摧毁了布尔人及其支持者的农场、村庄和粮仓。为了孤立布尔游击队,英国军队將大片地区的平民驱逐出家园。同时,英国在战爭中首次大规模使用集中营,关押布尔平民,尤其是妇女、儿童和老人,集中营中关押的约11.5万人中,约有2.6
万人死於飢饿和疾病,其中包括2.2万名儿童。另外还有关押的黑人大量死亡。)
(总之,不要低估英国人的决心,毕竟是人间之屑。)
壁炉里的木柴爆出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奥兰治总统约翰內斯·布兰德端起茶杯,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向英国人屈服?还是联合德兰土瓦进行毫无胜算的抵抗?”
国务秘书赫內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一份用德文写成的信函,上面的火漆印记是一只双头鹰。
“总统先生,”他把信往桌上一拍,“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
“奥地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