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阳光,从未如此明媚,如此慷慨地洒满省第一人民医院洁白的病房。窗台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小盆绿意盎然的仙人掌,是护士送来的,象徵著坚韧与新生。孟三叔靠坐在床头,背后垫著鬆软的枕头。他脸上那层积压了十几年的、如同锈跡般的灰败和愁苦,正在肉眼可见地褪去。虽然依旧消瘦,但眼神清亮,透著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光彩。那条伤腿依旧缠著纱布,但肿胀已消,只余下康復期的固定。
他粗糙的大手,正一遍遍、近乎虔诚地抚摸著叠放在膝头的一方红绸。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烫在他的心上,也烫在他的指尖。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沿著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鲜艷的红绸上,洇开深色的印记。这不是痛苦的泪水,是冲刷了十几年污垢、终於得见天日的甘泉!
“三叔……您看,还有这个!”孟子艺的声音带著哭腔,却满是喜悦。她小心翼翼地將一份崭新的文件展开,捧到孟三叔面前。
那是一份盖著鲜红大印的《关於孟广福同志工伤认定及抚恤金补发问题的处理决定》!
文件措辞严谨,但字字千钧!明確推翻了当年那份偽造的、充满污衊的事故责任认定。
沉甸甸的补偿!迟到了十几年的尊严!
孟三叔颤抖著手,抚摸著文件上那鲜红的印章,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他抬起头,看看捧著文件的孟子艺,又看看站在床边、同样眼含热泪却面带欣慰笑容的周向阳,嘴唇哆嗦著,许久,才哽咽著挤出几个字:
“好……好……值了……值了……”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而佝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著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装著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老孟!”来人声音嘶哑,带著激动和风尘僕僕的疲惫,正是老皮匠!
“老皮!”孟三叔看到老友,泪水更是汹涌而出,挣扎著就要下床。
“別动!別动!好好躺著!”老皮匠几步抢到床前,一把按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闪著泪光。他看著孟三叔手里的锦旗和文件,又看看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光彩,枯瘦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抖动著,最终化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充满了巨大释怀的笑容:“好!好啊!广福!咱们……咱们熬出来了!熬出来了啊!” 他用力拍著孟三叔的肩膀,声音哽咽。
两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手紧紧握在一起,老泪纵横,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皮匠抹了把眼泪,把网兜里的苹果塞给孟子艺,又看向周向阳,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和佩服:“向阳!好小子!你是这个!”他用力竖起大拇指,“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带著广福和孟丫头闯出来……要不是你敲响了那面鼓……这冤屈……就真烂在地里了!”
周向阳连忙摆手:“皮叔,是大家的功劳!是您那本笔记!是郑主席!是省里的领导主持公道!”
“公道?”老皮匠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里带著一丝底层人特有的、洞悉世事的辛辣,“公道是爭来的!是拿命拼来的!没有你们豁出命去敲那面鼓,没有郑主席这样的清官敢接这烫手山芋……哪来的公道?!” 他的话糙理不糙,让周向阳和孟子艺都陷入了沉思。
“对了!”老皮匠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带著一丝解气的快意,“刘麻子!陈癩子!还有那个保管员老钱!还有麵粉厂、街道办几个跟他们沆瀣一气的王八蛋!全抓了!省厅直接抓的!一个没跑!听说……要重判!搞不好要吃『生米』!” 他做了个枪毙的手势。
尘埃落定!恶人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