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社伯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军阵之法,以势压人,从不怕什么正面对攻、神魂诅咒,独独拿这无形无质的毒术毫无办法。
军阵一破,再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就算拼上那五百年香火所成的法身,都不一定有胜算。
念头一生,他便心生退意,围山诛邪他已经做了。
力不能及,那是能力问题,他就不信那驱邪院如此不讲道理。
想到此处,他抬头望向陈年所在的破庙方向。
相隔近百里,又有大山相阻,他自然是看不到陈年的动静。
但他这个动作,却让那神君眉梢一挑,开口道:
“怎么?莫非给你下文牒之人,就在那边?”
“一封文牒就把堂堂社伯嚇成这样,说起来,本君还得谢谢他。”
“如若不然,社伯这缩头乌龟,不知还要当到何时。”
“不过看样子,你这看人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
“那位,好像並不关心你的死活。”
这般攻心之言,顿时戳到了社伯的痛处。
他当初故意让小鬼传递消息,未尝没有想要仗势的意思。
如今对方不买帐不说,那驱邪院之人更是袖手旁观,明显是要坐山观虎斗。
自己则成了一个笑柄,堂堂一府社伯,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不过神君之言,也给了他一个提醒。
想到那封文牒,社伯心中猛然一震。
“一封文牒就想让我卖命,自己稳坐钓鱼台,真当我好糊弄。”
“既然你不愿意出来,不愿给我活路,那我就逼你出来!”
念及此处,他心中一横,伸手向怀中一掏,猛然丟出一封文牒,直朝那神君面门而去,同时口中喝道:
“北极驱邪院的文牒在此,本君乃是奉命围山诛邪。”
“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上一条性命。”
“否则,等到那鬼律法官到此,想要求饶,可就晚了。”
此言一出,那引幻境散去,再次聚集到一起山门群妖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鬨笑。
甚至连跟隨社伯而来的一眾鬼神,都变了脸色。
这社伯糊涂了不成,关键时刻,竟然拿出这么一个东西糊弄。
然而,社伯却是不管不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若是他们不笑,如何逼那人现身,到时候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神君闻言更是发出一声嗤笑道:
“北极驱邪院的文牒?本君倒是早有耳闻,还从未见过。”
“如此机会,若是不拜读一番,岂不是...”
话语之间,他满不在乎的挥手招过那文牒,面带讥讽之色,將之打开。
在看到文牒之上朱印的一剎那,神君瞳孔猛然一缩,话音戛然而止。
赤朱印文如九幽烙铁灼入双目,让他后面的半段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嘴里。
几乎同时,山林深处,一声清脆的铃响裂空而至。
似冰河迸碎、玉山倾颓的铃声之下,有声音朗朗:
“岂不是如何?”
神君闻言猛然转过头,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目光所及,一头浑身不带丝毫杂色的白驴,缓缓破开重重鬼雾,漫步前行。
驴身之上,一位衣衫破旧的青年手持书卷正襟端坐。
一枚小巧的铃鐺掛在白驴脖颈之处,隨著前行的步伐,当空摇曳。
那铃声,正是从铃鐺发出。
清音所至,鬼雾煞阵如沸汤泼雪,重重鬼雾似幕帘拉开。
空中瀰漫的阴煞之气,如同被灼日蒸腾,在铃声震盪下急速溃散,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连带著被青田社伯利用那人篆引动的山川地势,都在那不疾不徐的铃声之中,颤抖不休。
但此时的神君,完全没有心思关注周围环境变化。
他的目光,全部被那小巧的铃鐺占据了,以至於连手中文牒发生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
另一边,见到神君愣神,青田社伯眼中一转,就就要伸手招过长枪,趁机逃遁。
然而,下一瞬,清音入耳,神魂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身形一晃,僵立当场。
被陈年一连打入了二十四道帝钟咒和火铃咒的帝钟之声,可不是用来当bgm的。
猝不及防的道门清音响彻山林。
清脆悦耳的铃声,只是相对於人而言。
那让李静微与李靖阳二人心神清明、如沐春风的铃声,对在场的妖鬼邪祟而言,乃是真正的摧魔之音!
铃声涤盪,摧魔之音直入神魂,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顶若斧凿,魂若火炙,几欲撕裂神魂的痛苦之下。
无论是社伯鬼神,还是山中群妖,同时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悸。
而伴隨著铃声,高天之上,有二炁翱翔,自天而下。
却鬼煞罡,灌彻杳芒,罡分六色,封山定炁。
火铃咒之下,天罡骇动,群魔束形!
正是魁辉之罡,天罡正炁!
罡炁携带著浩荡天威轰然压下,一眾妖鬼邪祟浑身剧颤,脸露骇然之色。
那以白袍幻身示人的山中群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正气凛然的山门之像。
狐尾破锦袍,鳞甲裂躯壳,铃声之中,一具具幻身如烟云炸裂,现出其中真身。
一时之间,白狐黄鼬、长虫野猴,乃至黑熊野狗满地打滚。
群妖之中,唯有寥寥数人能够勉强维持人形。
朱姑娘见事不对,掌中一晃,忍住剧痛招出长琴。
五指挥洒之间,阵阵琴音响起,惑神之音虚空游走,试图迷惑群妖神志,以减轻其压力与痛苦。
然而,在二十四道帝钟咒和火铃咒加持的三清铃面前,区区琴声,想要挡住摧魔清音,无异於螳臂当车。
更何况,那三清铃的摧魔之音,本就对声色惑神之法,有著天然的克制。
陈年神色漠然,完全无视了手都快挥成幻影的朱姑娘,目光扫过神君手中的文牒。
不知道该说这青田社伯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此举確实能够把自己逼出来,但后果,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驱邪院的文牒,也敢隨意示人,而且还是给一个被文牒限期追捉的妖邪。
仅凭这一项,就算先前无罪,也足以斩了他。
不过此时,陈年的目標却不是这青田社伯,而是眼前的山精魑魅。
魈鬼之属,不愧是能在黑律之中单开一门的存在,即使面对三清铃的铃声,都仿佛毫无所觉。
见陈年望来,那神君神色一凛,见到文牒之前,他確实觉得所谓的北极驱邪院,不过是借势扬名,沽名钓誉之辈。
毕竟那般天象,若是握於人手,根本不需要什么鬼律灵文,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將这世间妖邪灭掉大半。
但此时此刻,无论文牒之上的朱印,还是那白驴脖颈之处的铃鐺,都昭示著来人绝非寻常之辈。
不过神君自信,有那无敌的肉身在,即便对方再强,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等宝贝,掛在那驴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合该为我所得!
念头刚落,异变再生。
一声鹰唳骤然响起。
就在他的耳边!